京都通宵达旦的欢畅,仿佛都是为了陪衬潘毓的喜悦。他从来没像今日这样高兴过,与武思芳道别之后,转身便朝潘府走去,一路上脚步轻快,行走如风。转过临近潘府的路口时,却见眼前空巷无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不过瞬间,有细丝般的冷意袭来,寒光闪过,潘毓异常敏捷地腾挪在了一旁。左手提着的灯笼完好无损,再转动右手手腕时,指间豁然夹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既有此心,何不现身一叙?”潘毓看了一眼手中熟悉无比的暗器,朗声说道。
“好身手!我原以为你今日高兴,必是放松警惕了,果然没辱没师尊的名声。”
潘毓循声望去,暗夜里缓缓走来一人,身量高挑,身穿白狐裘,带着个玉美人的面具,面具之下发出阵阵轻笑。
“师尊也是你叫的?”潘毓淡淡道。
“怎么?嘴巴长在我嘴上,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来人还是笑,并不因这话感到恼怒,反倒越发的得意起来,“好歹我也曾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呢,这冰魄银针若是用来杀人,可比那些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柳叶飞刀要利落多了!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也犯不着将自己搭进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潘毓面露不快。
“说什么?…….我想说学艺不精的人,….可怜着呐。”
潘毓闻言,一时无话。
来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素净清秀的脸,一袭白衣在月光下将她衬得气质风雅,人淡如菊。“怎么不说了?今儿不是随了你的心愿么?我是真替你高兴,…..我自己求而不得,可是最见不得有情人不能在一起,祝你一臂之力,如今心愿达成,可还满意?”
“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费心。”潘毓心头竟是有些烦躁。
来人一声冷哼,“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师弟。…..你们都好好地活着,可曾想过他?别以为宫城里边儿有人给你撑腰,我便怕了你,若不是——”
“别说了——”潘毓截住她的话,整个人都开始僵硬起来。
“不说可以,那就告诉我师尊去哪儿了?你也知道,我如今不得靠近太清山半步,真是一点消息也搜罗不到。”
潘毓静默不语,他怎么好将师尊的消息告诉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女郎,他曾经的师姐花一无?
“怎么,很为难么?你还不了解我?不过就是想远远地瞧他一眼,又不会怎么样。哎,不像我那师弟——”
“他去夏国皇城了,他老人家很好,不需要你费心。”潘毓无奈,打断了一无的话,思量片刻,终是将师尊的行踪说了出来,“天涯何处无芳草——
才说了一半,话语就被一无截住,“彼此彼此!….罢了,再怎么枉费心思,都回不到从前了。倒是你,好自为之吧。”一无长叹之后,闪身离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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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毓回到家时,府上大半人都已经回来了,潘姝提着花灯等在二门上,见了他,忙跑过来:“二哥哥,可曾见到你的心上人了?有件事情需叫你知道,父亲他们发现我替你打掩护来着,很是生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姝不要担心,这事儿迟早是要面对的,总这样遮下去也不是办法。”潘毓宠爱地摸摸自家妹子的脑袋,安慰道。他现在心情很不错,只要武思芳愿意娶,对他而言,多大的困难都容易面对。
潘府的正厅里灯火通明,家下仆从并未在场,只余潘毓的父亲和叔父张氏坐在里面,等着审他。
自知是躲不过了,潘毓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进了厅堂,掀了衣摆,跪在地上,“叫父亲和叔父久等,是孩儿的错。”
那两位长辈的面上果然不大好看,主父黄氏阴沉着一张脸,倒是左手的叔父张氏问道:“哥哥说你揣着别的心思,不想嫁给圣上,我却还不信,如今算是开了眼了,到底是何妨妖女,竟将你迷成这样,将潘家的脸面和前程都抛却了?”
“她不是妖女。”潘毓平静说道:“她叫武思芳,关西道黄州府金流城的多项人,两年前来了京都,在皇城边上开个小酒店度日。别人看不出她的好,可孩儿爱慕她多年,知道她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竟还是个胡女?…..你这样做可曾想过潘家?可曾想过你妹妹??你妹子尚幼,她如何撑得住潘家…….你也是知道的,这世家大族的内里早就空了,将来该如何延续?又如何壮大?……若不是太后护着,你真以为咱们高人一等?”黄氏脸色难看,语气不善。
“哥哥稍安勿躁,这事儿尚有转圜的余地,并没你想的这样糟糕。”张氏劝道。
“你瞧瞧他那个倔脾气,不见棺材不掉泪。…….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陪着妻主一起死在沙场上,随你们怎么折腾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