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璟着迷地吻他的侧脸,他却突然问他:“璟哥儿,你知道我是谁么?”
余璟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个,愣了一瞬,面色的茫然让程亦舒瞧见,眼睛晦暗了几分,随后又埋进余璟的颈侧,控制着声音的颤抖:“没关系,没关系璟哥儿。你就算傻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余璟这才明白,不由噗嗤一声,转过来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鼻尖:“你是程亦舒,是我的程亦舒。傻子,在甲板上喊了你那么多声,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见么?”
程亦舒愣愣地看他:“你真的记得我是谁么?”
“你是我的大舅子,是我的好同学,我的小哥哥。”余璟认真地看着他说,替他拨开额前碎发,抿到耳后,“程亦舒,我全都想起来了。”
明明装模作样了那么久,已经是个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人了,见到余璟却总是失控。余璟只是做了一个替他拨头发的动作,说了一句话,他就溃不成军,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哭给璟哥儿听。
余璟哄着程亦舒,听他哭哭睡睡一整晚,揉小猫似地安抚他,不时也忍不住欺负两下。
第二天的早餐中餐都是余璟去端回来的,赖到午后,程亦舒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爬起来去找船长打招呼,顺带谢谢他救了余璟和自己。
船长笑呵呵地表示没关系,又问:“昨天晚上码头好像有很多人在找你的爱人,他们应该不知道他被我们救了,要不要靠岸发个电报报平安?”
程亦舒被船长一句爱人说得面色一红,踌躇了一下才说:“暂时不用,到了英国再说吧。”
程亦舒有自己的私心。要是船开得不远发了电报回去,余家恐怕即刻就要召余璟回去,还是让他先“死”到英国再说吧。
程亦舒心底钻出邪恶的小芽,心想,不如让余璟也社会性死亡一回,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被任何人打扰了。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于是憋着坏水的程亦舒无处发泄,到晚上把余璟的背挠成了抽象画,余璟哭笑不得,拿领带把作乱的手捆在头顶完事。
一个多月后,轮船终于在曼彻斯特港口靠岸。余璟和程亦舒拎着行李,踏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一时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在接头人都帮助下租到房子,安好电报机,余璟逛街买了个和家里一样的绿灯罩台灯,还对自己在月城时搞来的那副小手铐念念不忘,被程亦舒按着一顿暴打。
程亦舒想了许久,给余珹郑重其事地发了一封电报,汇报近期的工作,在最后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一下余璟在自己这里的事实。发完程亦舒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他大哥气得追杀到英国来。
回信和工作暂时都没到,程亦舒这天和余璟全副武装,跑到黑市里鬼鬼祟祟地找哪里有卖小手铐。冷不丁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人一回头,程玉娴大着肚子站在那,原木鹂在旁边拎着大包小包,四个人在黑市窄道上来了个尴尬的八目相对。
程亦舒和余璟请原木鹂夫妇在路边餐馆吃了顿便饭,余璟夸着原木鹂有本事,私奔奔到英国来了,被程玉娴不咸不淡地回怼,你们俩不是也一样?
余璟回忆起前尘往事,越想越乐,单方面和原程夫妇冰释前嫌。程玉娴本来还讷着脸,怕程亦舒生气她临走前泼的脏水,程亦舒却笑着告诉她,自己最感谢的就是程玉娴那瓢脏水,顺便祝原程夫妇百年好合。
四个人放下心防,如同真正的他乡遇故知,开开心心地吃饭聊天,彼此祝福。
三天后,大哥的电报姗姗来迟,一板一眼地指导工作任务,说完工作,还是慎重地加上了一句话,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受到大哥的语重心长:“各自保重,照顾好老幺。”
余璟端着一杯热奶进屋,怕沾到程亦舒的重要文件,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叫程亦舒过来喝。程亦舒放下纸笔,埋在余璟的腰间,把他拱到床上蹭个没完。
程亦舒忽然觉得,兜兜转转,好像也都是命中注定。他一千次离开港口,余璟就能一千次拦住他的船。余璟一千次跳下海,他就能一千次从海里把他救起来,实在不行,就一起沉入海底,生还是死,程亦舒都要和余璟铐在一起。
他们的绿灯罩台灯照着热奶氤氲的热气,记电文的白纸上,描着几行龙飞凤舞的铅笔字,最后一行字,是来自远方的同志通过电报留下的祝福,流传给世界各地不知名姓,在暗夜里默然无声,并肩而立的战友们。
那行字被程亦舒用钢笔认认真真地誊抄了一遍,精致坚定地落在页尾:
——等待破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