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于第二天上午来分局报道。他穿着发白的牛仔裤,格子衬衫扣错了纽扣,头发歪歪斜斜地朝向一边,把得俞任杰衬得特别整洁。
“还记得我么?我是马宰亭,那天一起查看奥迪案的那个同事。”
俞任杰点了点头,关心道:“外面风很大么?”
“还好,今天阵风三到四级,不大。”小马回答,不知道问他风力有何深意。
程斌前来与他握手:“别理他,他在说你的头发。”他停了下来,嘴角忽地一歪:“你要是理他,他就要继续推测风向是北风了,从你们那儿到这里是东西方向。”
“早上睡过头了,没来得及梳。”小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丝毫没有发觉程斌也在笑他。
“去过科技大队了么?”程斌问道。鉴证科在公安里的官方说法是刑事科学技术大队,简称科技大队,听起来和农业生产技术大队差不多,科室里的人都逼大着家称他们为鉴证科。
“马上去,我来就是和你们打个招呼。那我现在就去了!”小马便冒冒失失地消失在了二队的视线中。
尽管小马大老远地赶来,还做了整套的检验计划,到了别人的地盘还是得低头,充其量担任了个打酱油的助理位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就没人知道了,早就把他给忘在脑后了。
此后小马一连来了几天,每次都是歪着一边的头发闪亮出现,又不知不觉地离开,有些神不出鬼没的意思。
笔迹鉴定的结果先一步出来,报告显示遗书上的字迹的确是程龙海的。而后访问了周静口中的邻居老太,老太太确实记得在当天见到程龙海驱车离开,并与周静说的一样,在家门口与她短暂地聊了会儿天,时间大大约在六点半左右。
从死者家通往郁山方向,有且仅有一个高速收费口。在该收费口找到了5月15日当天程龙海的车牌号通过的记录,时间为早晨7点13分——那时程龙海还活着。
这些证据都指向一个方向,程龙海确实一早开车出发,进入景区附近的森林,留在遗书后,离开了人事。
在几乎肯定死因是自杀时,法医的鉴定报告火热出炉。小马特地请缨来前来宣布结果,他捋着朝向一边的头发有些兴奋地开口。
“死者皮肤与嘴唇呈现樱粉色,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这点我们都知道。由于车内充满一氧化碳的关系,死亡时间误差增大,范围从5月14日晚上11点至5月15日上午9点,最有可能的时间段为5月15日凌晨2点至4点之间。”
程斌沉思道:“程龙海在5月15日早上7点13分到达高速路口,如果路况尚佳,一个小时后应该可以到达山脚处,勉强落在时间范围里。”
俞任杰捏着红烩味薯片打岔:“怎么说呢,踩在时间上线上,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一般法医报告里一前一后的两个小时不都算是极值情况么。”
程斌瞥了他一眼道:“算你懂得多,法医在这儿,你让人家说。”
不料小马向俞任杰竖起了大拇指:“你说的没错,虽然报告里给出了时间段,但头一个小时和最后一个小时一般不准,是极限情况的数值。车内是密闭空间,一氧化碳会延缓尸体腐败。当时一氧化碳的最大浓度、从车内向外泄露的速度和车内温度统统不得而知,人又死了三天才被发现,死亡时间的范围才会这么大。”
程斌点头:“明白,那么死者在8点以后死亡的可能性有么?”
“有,就算是极值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斌立刻挑了俞任杰一眼,颇有挑衅的意味。
但小马吸了口气,立刻补充:“只是可能性特别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这次轮到俞任杰用鼻孔来看程斌。
程斌黑着脸对小马说:“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还没说到重点呢。”小马害羞地挠了挠头。
他又吸了口气,才说:“你们的猜测是对的,在解剖过程中发现死者血液里含有安眠药成分,浓度虽不致死,但足以引起昏迷。有一部分烧炭的人会在烧炭的同时服用安眠药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这可以理解。当然啦,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卵用——服用安眠药的过程还是十分痛苦的,只是难受的时候人已经没力气挣扎了,纯粹看起来安详而已。不少人吃了安眠药后难受得不行了,还打电话给120求救呢。但这次安眠药吃得有些蹊跷…”
“怎么说?”
“从Diazepam在血液中的浓度以及在不同器官的分布来看…”
“说人话。”程斌拍了他的左肩。
“哦,Diazepam是安眠药的有效成分,忘了你们不懂了。从碳氧血红蛋白的浓度来看,还有呼吸道的损伤程度,鼻腔眼膜的状况…”
“说重点。”俞任杰拍了他的右肩。
小马这次学乖了:“恐怕死者在吸入一氧化碳前已经昏迷了。”
“也就是说…”
“替他烧炭的可能另有其人。”
俞任杰躲避着程斌向他伸来的手:“我们在车里也没有找到安眠药的药瓶,这么想来,一个要自杀的人不会刻意将药瓶扔掉吧?”
程斌终于成功地抓了一把他的薯片,总结道:“他杀的可能性很高。”
俞任杰将薯片袋封起来的时候,郝晋阳进来了。他兴匆匆地冲了过来,吓得俞任杰把薯片藏在了背后。郝晋阳却对他的薯片没有兴趣,径直走向了小马:“鉴定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