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梁寅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能复活祝辞,也不算是一场坏事?蒙冤入狱三千多年还能活过来,若能为他翻案也算功德无量了。
梁寅脚下动了两步,“秀才?”他试着唤他。
祝辞愣了一样没有反应。
梁寅又走了两步到他面前,看着他迷茫的双眼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梁寅不自知地伸出抬手抚在他的脊背上,“祝辞?”
梁寅皱眉晃了晃他。
他手下的祝辞浑身小幅且剧烈地颤抖着,弱小又无助。
而梁寅没有等到任何语言上的回应。
他等到的是又一次的当胸一凉,一支黑色的长杵以他察觉不到的速度,从他的心后背穿了出去。
归阳杵“啪”的一声摔落在地,发着灼人的红光。
一时之间,四周安静如消声,一片黑茫茫的。
周围冯崔双判的铁像不见了踪影,铜桌不见了,嗡嗡声不见了,神祠塔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梁寅。”
“梁寅?”
梁寅循声回头,眼前恍惚了须臾,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他狠狠甩了甩头。
这是在哪?他只能勉强作出口型,却发不出声。
一轮圆月在层云中探出脑袋。
梁寅的身后是那间净室,眼前是空旷的圆台和歪斜的巨大金盆,闾桂、赵六和翻译三人正背靠着盆壁瑟瑟发抖。
他抬眼对上一双赤红色的双目,双目的主人长着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
这画面是……
祝辞主动扶着梁寅,开口说道:“官爷,我们出来了。”
梁寅用浑身的力气抖了下眉毛:“……”力竭到无法去问出境的缘由。
祝辞温声细语:“小生太失礼了,刚才失了神志以为回到了十九层地狱,将你误认为是施刑的小官,才下了重手,官爷大慈大悲,想来不会同我一个受了冤屈的鬼囚计较。”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上来就扣帽子。
“……”
“官爷你没事吧?”
见祝辞还要过来,梁寅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滚……”疼得一拳砸在地上。
这是这人第二次偷袭他了。
活人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喷在梁寅的侧耳上,梁寅再也不想问他这副人身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梁寅无力地扶着金盆缓缓坐下,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盆壁,“还不走,留着等死?”
这画面何等熟悉,那三人仿佛天赐一般又重活了一回撒腿跑走了。
“是我对不住你。”祝辞有些内疚地蹲在他旁边揉了揉梁寅的胸口,一时皱起了眉头,“没有窟窿?”
梁寅跟着摸了几下,顿时觉得浑身也没有那么疼了。
不仅回来了,伤也顺便治了,幻境这般体贴?他心里闷着一口说不清道不明地气,躲开了祝辞的手,龇牙瞪着他:“你这失望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祝辞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梁寅冷冷地抽回手,说到底他的这一遭也是因祝辞而起,想起来祝辞的隐瞒,言语里带着几分嘲讽:“你还说你不知道人身哪里来的?还说幻境跟你无关?”
祝辞正儿八经地坐直身子,并指举过头顶,“我想报仇,想弄清冤屈的来龙去脉,却没想过要复活,做人有什么好的,太脆弱了。”
梁寅气还没消,想起地魂那几句话,阴森森地回嘴:“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是冤屈不是罪有应得了?”
梁寅话音还没尽,就觉得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些唐突了,抬眸看到祝辞又端出来了他那套假笑。他的一时失言无形之间毁了多日以来难得的好氛围,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开阔的山间格外的静谧。
梁寅讪讪找着话:“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祝辞起身望着四周环山,摇了摇头。
梁寅对祝辞的一无所知早已习以为常,明净无害的外表下,完全分辨不清他是明知不说还是真的不知道,“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要引他出来的?”他左手上的刀伤也没了。
祝辞席地而坐,理了下衣摆,“一开始就知道了,”说到这祝辞微微垂首,“所以我当时才只拿了匕首,若是真想跟你一决雌雄我肯定会用归阳杵,你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按倒我?”
祝辞抬眼望着梁寅,脸上的假笑越来越深,“你倒是借着演戏地由头,占尽了我的便宜?”
梁寅越看祝辞越觉得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与人相处上他总是不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心里没了底气。
“……有吗?”
在梁寅眼里,做这些很正常啊,为什么不能摸男人脖子?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摸摸怕什么?
“我是个正经鬼差,心里是有大清净的,”梁寅一本正经解释:“你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你以为我在摸你,实则不然,我在抚摸每一寸众生。作为一名阴帅,你这个生命对我来说和其他生命是一样的,平等的。”
想起来祝辞那两寸光滑又细腻的脖子,梁寅清心寡欲道:“众生平等,你是个有学问的,应该听得懂的。”
祝辞似笑非笑地点头表示理解,“断袖吗,我懂的,我那个年代也是有的。”
梁寅认真的叹气,“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还是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