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烟轻咬朱唇不语,却说她此番染恙,亦有心疾之故,自从知晓了孝华与柳菥之间有那私情,便有了心结,只道是孝华心仪柳菥而不喜自己,遂染恙之时亦不留心治愈,而有意效仿了柳菥缠绵病榻之状,成了个病中美人的光景。不料此番见孝华嗔怪,方知孝华却不喜自己如此。
孝华见芷烟似是心绪不佳,便不肯久坐,惟吩咐几句曰好好将养,按时吃药之类,又吩咐了一旁伺候的五香几句,方起身欲离。不料刚立起身,便闻见身后芷烟唤道:“华哥哥。”
孝华闻声住了脚,只得又坐下,问道:“还有何事见教,我洗耳恭听。”
芷烟踌躇片晌方道:“我与哥哥之事,虽系父母之命,到底亦是既定之事,我们别无选择,遂只得……”
孝华听罢这话说得蹊跷,方打断芷烟之言说道:“妹妹多虑了,你我之事虽是父母做主,然若是换作我们自主抉择,除却烟儿,我又能择以何人?”说到此处又淡笑道句,“抑或是烟儿有了那心仪之人,此番却是反悔了?”
芷烟闻言娇嗔道:“华哥哥!何出此言?!这如何可能?!”
孝华遂道:“既如此,又何需多虑。”
芷烟闻罢孝华之言心下欣悦非常,孝华已明言自己乃是他心目中最为钟意之人,竟是舍我其谁?然念及孝华与柳菥之事,又迟疑着问道:“我与三哥哥是双胞兄妹,华哥哥不会是拿我作了三哥哥罢?”
孝华听罢,虽淡然回答,语气却是毅然决然:“这如何可能?于我看来,你们兄妹二人可谓是千差万别,如何有那替代的可能?”
芷烟闻言便也安下心来,只道是尽管孝华心里有个柳菥,然到底自己在他心里仍是不同的。芷烟又欲再问孝华心里对柳菥乃是何种情愫,便见柳菥房里的惜香进来唤孝华前往,遂他二人亦不及再说,孝华便告辞去了。
此番屋内除却众丫鬟,便惟剩芷烟一人,芷烟放身子躺下,将之前的谈话再细细寻思一回,竟是愈想愈情难自己,念及孝华所道舍她其谁之言,一面羞红了脸,暗自欣喜;一面亦是止不住寻思自己那未能询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心下亦总有那么几丝疑虑,放心不下。
却说孝华随惜香到了那外间书房内,入了房中,只见柳菥侧卧在榻上,面无血色,拿丝帕捂嘴咳着。孝华见状,三步趱作两步跨至柳菥榻前,拿手替他拍着后背,一面说道:“歇了吧,歇了便不想着咳了。不过是寻常的风寒,这回怎的这般严重?”
柳菥咳了一阵,咳得几近将气管肺叶欲一并咳出之状,半晌方开口说道:“我这身子我自己知晓,近日来我实感大不如前,大抵大限之日将近……”
孝华忙打断柳菥之言道:“说甚大限之日?这般年纪,不知生,焉知死?”
柳菥哑着嗓子又道:“我早已知晓,你娶妻之日,便是我将逝之时,我活着还有甚意思。好歹捱了这些年,皆是因有你陪着之故……”
孝华闻言扳住柳菥双肩厉声说道:“我便是成亲,又如何会离了你?难道烟儿会将我二人分开吗?”
柳菥心急,咳了两声方道,竟是呼天抢地一般:“总归了你娶烟儿,我二人难成正果。上天偏何将我与她生成一对双生兄妹,又何以将我生成男儿身,令我无法与你结成良缘?!这世道,竟注定了是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孝华听罢这话只如万箭攒心,痛彻心扉,将柳菥瘦弱的身躯一把搂进怀里,只觉怀中躯体只余瘦骨一把,惨然说道:“我二人不过两厢情悦,何尝在意过你是男是女?想必当初南安太妃将太太的金步摇摘下赠姨妈定亲之时,便已注定了你我之情缘……”
柳菥则道:“然我终是生成男子,你我终归是有缘无分。”
孝华闻言只得劝慰柳菥几句,随后又道是今日自家府里太太身体有恙,他需回府伺候,无法留在柳府过夜。令柳菥好生调养将息,待明日下朝后,他再来探视。说罢方依依不舍地去了。躺在榻上的柳菥目视着孝华离去的背影,只如孝华就这般行出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一时间悲从中来,腥甜上涌,一口血便就此喷出。伺候的五香见状,唬得是手忙脚乱,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