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砳砳这一次在骆主任走后,就迅速锁上门窗,还把窗帘拉上。
房间里再度回归死寂。
落日余晖被关在门外,屋内光线灰暗,漂浮在空气里的浮尘裹挟着一股霉菌味,让许砳砳感觉浑身难受。
许砳砳在墙角找到电源盒子,这是一种老式的拨片开关,控制一只悬挂在半空的大灯泡。
这只大灯泡比骆主任屋里那只寿命危矣的灯泡好了不少,灯泡底部还没有灰黑色的蒙层,只是久未清理,灯泡外壳落了灰,虽然遮挡了部分光源,但这一屋亮堂已经让许砳砳好受了很多。
许砳砳脑子木然。
他活了十七八年,这算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岁月,生活经历过不多不少不大不小的不如意,偶尔会有“活着麻木又无趣”的消极想法。
但许砳砳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骆主任特意回来提醒他晚上不能出门,是让许砳砳极度不安的导火|索。
许砳砳回头看着那扇墨绿色铁门,总觉得这扇门脆弱又易碎。而一居室开门见山,一览无余无处可躲。
四下只有细微虫鸣,静得让人心里发毛,许砳砳坐不住了,把橱柜推过去挡窗户,又将桌椅堵在门后。他忙前忙后,费尽气力,还不忘阁楼上有一个小天窗。
许砳砳傍晚在骆主任的陪同下看房时,把房子里外都扫了一眼,唯独没有爬上小阁楼看一眼,他这会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常识害他惊讶——
双坡屋顶的小阁楼上,铺着一张床,素色床单皱皱巴巴的,床头边上还叠放着两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正对着床尾的斜坡屋顶上蛛丝密布,这些蛛丝并不像寻常的蛛网一样织成网状,更像是井喷泉涌而出形成。蛛丝上端黏连着屋顶,下端悬空,形状像流苏,像吊穗。
阁楼上的天窗是开着的,清风一来,床位斜上方的蛛丝帘幕如垂柳一样飘飘扬扬。
自从许砳砳掉进妖怪世界,所见所闻所感都令他匪夷所思。
就连蛛网都不像原来的世界是织成网状。
入夜之后的终南洞,仿佛堕入无边黑暗。
许砳砳站在阁楼上,吹了一会冷风,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既然常识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只顾着担惊受怕还不如破釜沉舟赌一把。
许砳砳锁上天窗,爬下楼梯,想通了就开始开始清理泥浆。
经过一个下午,他身上的泥糠却依旧保持湿润,软乎乎的流动状态清洗起来并不太费劲。这并不符合常理,可常理在这里全都是狗屁。
浴室里只有冷水,兜头浇下来却不寒颤,反而有一种微妙的舒适感。他没有多想,劈头盖脸把全身上下冲了个干干净净。
许砳砳站在水龙头正下方,双手撑着墙,让冷水兜头浇下,被分散的小股水流顺着脖颈的弧线滑下,聚在下巴尖的小水珠啪嗒啪嗒砸地上。
许砳砳右手手腕处有一个六戒纹身,由六个纹路不同的三角形组成。这是被纹身师忽悠着纹上去的网红图案,说是店里周年庆的赠品。
第一个三角形里面有一道斜指向左下的斜杠,样式简单,但被赋予的涵义却很正能量:不左右摇摆,不犹豫不决。
Don’tbewaver.
许砳砳把水龙头关掉,仰起脸,将发梢滴着水的刘海捋向脑后。
许砳砳生得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眼瞳偏浅,眸光潋滟,左眼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许砳砳也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总能轻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他知道自己长着一张能祸害人的脸,可门外是一群妖。
更何况连豹子精都能长得眉清目秀。
许砳砳走出卫浴间,捡起地上的书包,清点自己手头的物资——
有两本辅导书,一本高考理数,一本高考理综;小半袋早上吃剩的切片面包;一台手机;两支笔。
外加脖子上的钛钢挂链。
牌子的正面刻着英文名Lucky。背面刻着三行信息:
主人:砳砳(lèlè)
电话:15*****0902
“Iwannahome.”
许砳砳当初定制猫牌的时候,发给卖家的是“Iwannagohome”,结果到手发现少了一个“go”。讽刺的是,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gohome。
……
许砳砳把面包囫囵吃下。
手机理所当然地出故障,无信号,开不了锁又关不了机,屏保界面的9月2日15:49应该是他穿越的最后时间。
在危机四伏的妖怪世界里写理综题,说不定还能帮他转移注意力。
许砳砳刚想把书包抛开,手掌按到书包小格子有块硬邦邦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沉默了好一会。
——是在一年前托一个同学帮他从法国代购回来的女士香水。
圣罗兰的黑鸦片不眠夜。
本是要买来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可他最终却因为一年前的不眠夜而没有送出去。那时他才刚要升上高三。
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父亲在离异的第三天就因为工作重心转移去了外地发展,许砳砳被他丢给姑姑养。
许砳砳一直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现在突然穿越到妖怪世界,也不知道父母发现他消失不见,会不会紧张。
想到这里,许砳砳竟然恶劣地心生快感。
——这一次,终于换他当那个先离开的人了。
唯一让许砳砳放不下的,是他养的两条大狗。
也只剩那两条傻狗能被他牵挂了。
·
许砳砳清点完东西,又把衣服书包鞋子都清洗干净,再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就熄了灯躺在床上。
许砳砳一闭眼,脑子里就响起骆主任嚯嚯嚯的诡异笑声。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