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开着的,有几个小厮和一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守着。颜舜华深深地吸了口气,望了望外头的日光,而后走上台阶。刚刚到门口,就看到玄关处一块儿高高的石壁,上面也镌刻着几首诗。这块儿石壁是照着风俗立在门口处的照壁,使人不能一眼望进去看到里边儿的模样。
小厮们见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孩儿,身形很是窈窕,便有意调笑道:“小娘子怎地找夫君找到颜知府府上了?莫不是看上了咱们哥儿几个?等有闲工夫了倒能和小娘子乐一乐。”
颜舜华皱着眉头。她因见门口并没有她认得的人,是以并未揭开帷帽,只是清清冷冷地问道:“这里可是京中来的颜尚书的府上?”
小厮听见颜舜华说出这个来不敢再怠慢。因为尚未走马上任,这个颜知府原先的来历他们也是才晓得不久,外边儿的人都暂且不知道。是以眼下小厮收了玩笑的神色,对着颜舜华打了个千儿问道:“不知道小姐是何人?又要找谁?小的可去通报一声。”
颜舜华思量将那个小厮招过来,低声地和他说了几句话,那小厮便一溜烟地跑了进门。不多时,他就又跑回来将颜舜华带进了会客厅。会客厅里只有颜知府一人神色莫辨地坐在上首,没隔几步就有一个丫鬟站着伺候。有打扇的、端茶的、锤肩膀的……墙上挂着的字画儿大都是和颜知府交情好些的、又颇精于字画的官员墨宝。再有就是些黄花梨的椅子几案,案上摆着的小物件儿倒是颇有些来头的。
颜舜华进门时,太阳正好照着在她的身上,她就这样走进门,挡去了许多光线。颜知府看着颜舜华,就好想看到了因生产而死在榻上的杜氏。
颜舜华身上穿着鹅黄色的纱衫搭配一条柳绿色的百褶裙。她走路之时摇曳多姿又有着闺中女儿家的清雅,真个人看上去沉静得像是一汪碧透的水,静静地却又让人挪不开眼。而她身上那份从容不迫不急不缓的气度,和杜氏年轻的时候一般无二。
颜知府看着看着,蓦地就想抬起手捂住双眼。他双眼已然湿润,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颜舜华走到颜知府面前盈盈一福,行了个万福礼就站在原处清清淡淡地叫了声:“爹。”
颜知府听见颜舜华的声音,蓦地清醒过来。他双手有些发抖地让丫环们退出去,两眼狠利地看着颜舜华:“大胆刁民,竟敢假冒我颜府嫡长女。你可知罪?”
颜舜华喉头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过许多见回到家后的情景,却万万没想到颜知府会这样。鼻头开始酸涩,眼睛亦有些湿润。这是颜舜华所不曾料到的情况。
她看着颜尚书,颜尚书仿佛有些伤悲又有些愤怒。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叫人不大能看清楚他在想什么。
颜舜华在一旁垂着头,眼睛红红的。她想说:“我哪里敢冒充知府大人的家眷。我向来知道,爹疼惜幼子幼女甚过于我,若是不愿认我这个女儿,直说便是。用不着做出这般模样,我不是那非得黏在贵府上的狗屁膏药。毕竟,爹竟然将我曾经走失的消息瞒得极好,半点都不曾泄露,好叫我在外边儿自生自灭了几年。现下倒好,我命硬没有死在外边儿,倒是碍了爹的眼。”
但她从小所学的德、容、妇、工都不容许她这么和颜尚书说话,是以这话她也只能放在心里。若真是要深究,若是颜尚书来一句“我给了你性命将你养大,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你不思感恩图报,反而口出而言”,颜舜华是一点话都说不出。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明明一样的是他的子女,却再别人受到疼宠时她被苛待着。
颜舜华定了定心神,而后抬起头苦涩地一笑:“爹何出此言?摇光流落在外三年,无一日不想着回家,为何爹如此狠心,在摇光回家后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说的是真话,眼中的眼泪也是真的。只是颜舜华心中更多的是对亲人莫大的期望成空的失落,就像是从天堂突然坠入了地狱,让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她想要发泄她的愤怒,也想发泄她的悲伤,但在颜尚书面前,她始终记得,不管面对何人何事,女子的行为都要雅,面容表情应该适度,而不应该让情绪控制自己做出不大雅相又没半点用处的事来。
是以眼下的颜舜华只能点到为止,尽量说清楚关乎自己的事、自己的所思所想。
颜知府摇头,鹰一般的眼直直地盯在颜舜华的身上。他皱起了眉头,还是以往严肃的模样。听到颜舜华的话,颜尚书冷笑:“那你是如何走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