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那么个容貌,在哪儿都甚是引人注目。颜舜华暗暗皱了皱眉头:她都戴上帷帽了,这人怎地将她认出来的?想必是此前她未戴上帷帽之时就看见她了。
且这个人好生奇怪。他既认得她是颜舜华,想必也晓得她原本该是他未过门的妻。若是他无心助她便也不出现也就是了,若是他有心助她,就该在伊始就出来的。可见这人心不诚。
她站定,隔着帷帽看着那人,清清冷冷地开口道:“我是颜舜华,却不知兄台是何人?”
徐韶把唇一抿,他从她在尚书府门前软坐在地被人围着哭时便跟着,以她这一路来的所为,不见得是个蠢笨的妇人,甚至还颇有些叫他欣赏,如何就猜不到他是谁?他断定,他这个未过门的老婆是在和他抬杠。
只是,她为甚要抬这个杠?果然女人就是有些矫情么?果真就如那海底针叫人猜不着么?徐韶的脸蓦地黑了一黑,乍然就叫周朝停下来看他们两个的人觉察到了冷意。
他看着颜舜华皱了皱眉头,声音亦如从冰窖中出来的一般:“你说我是何人?”
颜舜华把眉头一皱,不欲搭理徐韶,就要牵着马走的。徐韶见状,心中掂掇估量了一番得失,方才拦住颜舜华:“在下徐韶。贤弟可是要去松江府?”
颜舜华冷笑一声:“干卿何事?从尚书府一路过来,笑话没看成,便要出来现一现你的怜悯之心?只我没甚可叫你怜悯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他既然晓得她是谁,又跟了这许久才出来,可见这人跟着她是要看她是个甚么样的人。她虽只剩得她自己一个人,却不要他来怜悯。且他这般的怜悯,着实叫人觉着可恶了些。既在她危难之时袖手旁观,又何必出来让她看到?本应当做互不相识,大家也不必相见的好。
路人见二人僵持着,也有看热闹的,也有要来解劝的。颜舜华不欲引人注目,亦颇觉自家行事不大合情理,便摇头抿出个浅笑道:“方才是我说话太冲,给你道个不是。我要出城,咱们不若边走边说?”
徐韶一张冷俊白皙的脸孔稍微缓了缓,他颔首道:“也好。走罢。”
颜舜华心口噎了一噎,她说这话儿,本是觉着徐韶当和她不走一条路的,哪里想到会是这般?且这个人一脸淡漠疏离,着实难叫人亲近。要和他走这一路,颜舜华心中的小人儿快要泪牛满面了有木有?
说出去的话就是那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颜舜华当下也不好再说甚,只是问他:“不知……我……颜家既迁往了松江府,你如何会在尚书府外?”
徐韶一边儿走一边儿看了看颜舜华选的这匹马:毛色通体黑亮,不甚高大,温顺。看那脚可知脚力也不错,正好是适合妇人家骑的。
他听见颜舜华的话,有礼有矩温文尔雅但仍旧带着疏离地开口道:“去年一个好友说你已不在尚书府,我们找了你许久,今日他叫人传来消息说你已回尚书府。”
是以,“你们找了我一年?当年我在元宵节走失,想必尚书府的动静不会小。”
徐韶摇头:“全无动静。并未听说尚书府有何人走失,只是令亲甚么都没说就上我家我来退亲。”
颜舜华听见这个话儿,才晓得,他们当年,连找她都不曾找得。是以,她苦涩一笑:“既如此,你找我做甚?我们既已退亲……”
徐韶看了看流水一般的人群,嘴角轻勾勾出一个冷笑来:“亲事不曾退成。既然订了亲,便不该贸然毁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下既已见到了人,益发不必。”
颜舜华把眉头一皱,手上的缰绳被徐韶拿了过去。他替她牵着马,在她身旁走着,叫她有些猜不大出他到底要做甚。只是他说的这个话,叫颜舜华觉着心中熨帖了许多。原来,竟还有人找过她。
只是,听假的那个徐韶说,他们是一年前才晓得她走失的消息,而徐韶也这般说,想来和徐韶通消息的,要么是假的那个徐韶,要么是徐韶在刘晋手下安插了人,这个人还很得刘晋的信任。
然而徐韶关乎婚事这个论调,着实是不大能叫她苟同:“婚姻之事,也不能全凭甚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盲婚哑嫁。若非两情相悦,等成亲之后便悔之无及了。你们男人倒还好,还可多纳两房妾室。若是娶的正室贤良还好,自然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要是那不贤良的,别说美妾,成天吃不完的杀威棒。若是女子,这一生也就毁得差不多了。你何必这般心眼儿?”
日光照在徐韶那白皙的面颊上,如同给他镀上一层光晕。他微微侧头,看向颜舜华:“那你是贤良的还是不贤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