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颜舜华听见外边儿伙计的哭号和行人的谩骂,方才掀开车帘子来看。这一掀所看到的,可就了不得。只见他那伙计袖口隐着一把刀,就在李维信去扶他之时向李维信刺将过去。
此时人声喧哗,只有人在指指点点,不曾有人看到。就在李维信要被刀子刺中之时,颜舜华只惊呼了一声小心,李维信便避开了刀子。
一把抓住伙计的手,不知怎地一扭,便将李维信的手扭到身后皱眉道:“有事说事,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作甚?也不管好看相不好看相?”
伙计哭得哀戚:“我都这样了,还管甚好看相不好看相?哎哟!我的美貌浑家没了,万贯家财也没了!”
李维信此时那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半点头脑:“说人话。”
那伙计抽抽噎噎:“若不是你将那些货物都换成些破布破线头,我如何会留不住刚得来的美貌浑家?若是里边儿的都是真的值钱的物件儿,我回去了立马就可置几百亩田地开几件铺子当个闲散员外,再纳上几房美貌的妾室,再好不过了!又如何会是现下这个现世祖的模样儿?”
原来这要从当日,伙计和孙巧珍两个两情相依时说起。昨日里伙计身边儿坐着个美貌的孙巧珍,把他的一颗心迷得五迷三道的,叫他心神好不荡漾。是以那个时候儿孙巧珍说要请那两个壮汉去助他买车时,他心下好不欢喜。
当时他顾不得甚么道义,只想着快些把货物出脱,换些现银带着孙巧珍衣锦还乡,置些两天,买几进美宅,再让牙婆送一二十个美婢来。不管怎地,那日子是越想越好过。
是以他当时忽悠孙巧珍道:“我们不往顺天府去。先到别处把这些物件儿出脱了,拿了现银回去交把东家家里人就是。如此,一来不打眼,不叫强盗惦记;二来我也好熟悉熟悉这里边儿的门道,日后好自家投本钱做生意赚钱叫你过好日子;三来也免得东家的家人疲于奔波。”
这个话一出,是为在孙巧珍跟前儿讨好卖乖,好叫孙巧珍觉着他为人厚道可靠的意思。她哪里知道,这个孙巧珍自家心里也另有一副算盘。
孙巧珍原本是那几个骗子中的一个的浑家。他们每走一停,就要换个骗钱的花样,也是怕被抓住的意思。这个换花样么,自然是各个花样都要用的。且没有一次是不用美人计的。那多次行骗中,不少时候都是她去勾搭客商,少不得有些不伶不俐的事。这也倒罢了。他男人伙同那些狐朋狗友,靠着他骗来了钱财还总是反骂她是破鞋。
孙巧珍这些年来做了许多人的一夜娘子,又被她男人朝打暮骂,早已生了二心。是以她见这个伙计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就想着如何骗这伙计吞了他东家的这些货物钱财,两个人好做快活夫妻。谁曾料到会听到伙计的这一番话?
原本要摆脱和她们一道儿的两个壮汉的耳目,就很是不易了,哪里晓得这个伙计这般不上道?
只是此时她也不好说得甚么,只好等去了车行再做计较。只是她哪里晓得,去了车行买了马车后,两个壮汉在搬装着货物的箱子时,无意中失手将其中一箱打翻在地。看到箱中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破棉布时,两个壮汉又将其他箱子撬开看了一番,脸上登时就不大好看了。
伙计一时间看到箱中物事都不大值钱,也呆立在当场。他不晓得,原来这些物事,竟然……他着实不大想得通,那些珍贵的丝绸锦帛,如何就,就……就成了如今这些破烂东西?
当时连个壮汉换了个眼神儿,只当做不晓得,赶着车,载着伙计并孙巧珍去了个偏僻的地儿。他们只当是伙计和颜舜华两个私自将这些换了,遂将伙计和孙巧珍往死里打,要他们说出原来的那些货物在何处。伙计虽吃打不过,然他本就不晓得的事情,叫他如何说?
那两个壮汉只当是伙计嘴硬,两个人换了个眼神儿,那伙计便被压着进了后门。孙巧珍亦被一个汉子压着折磨着。伙计从未受过如此侮辱,当场便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
现下死里逃生的这个穿着破布烂衫的人对着李维信说出这番话来时,直叫围着他们看的人吐了好几口唾沫。早有不曾离去的客商遣人去报了官,这时候衙差正好挎着大刀前来,将伙计并李维信等人带去衙门。
到了衙门升堂之时,颜舜华站在一旁隐约瞧见伙计的脖颈间并没有男人脖子间凸起的那一块儿,显见得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