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蓦然想明白,李维信并非试探她的真假。若是要试探她是否是顺天府的那个尚书千金,那他该在两人最初见面之时就试探的!是她疏忽了。
如此一来,这个李维信从未怀疑过,她就是尚书府的千金。而他会突然提及徐韶,是在生了恻隐之心暗示她快逃,还是有意让她自乱阵脚?若是李维信聪敏,自然是前面所猜。若不是,他存心说出徐韶的字,实则是不晓得她和徐韶是定过亲的!如此一来,他提及徐韶,实则是在让她相信他,他确实是顺天府的人,他是可信的,从而让他接下来的事情会愈发好办些。从来都只有不可信的人,才会竭力让人信他。
且他并不是去出海的商人,哪里来的那许多宝石?那么,这个李维信,是谁?
他是谁?谁晓得她被拐带到这一带来了?又是谁会恁般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他有甚目的?她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又可给她带来甚好处?若是为将她卖个好价钱,大可不必等这许久。若是图男女之事,更不合理。是故,必定是有人让他恁般做。要说是要将她送到哪个官员府上当小妾,亦不大可能。颜尚书虽说只是个礼部尚书,难得的是他有一身清名又好为人师爱举贤任能,在朝中交友甚广不说,还多得同僚的尊重推崇。
是以,李维信图甚么?
要知道,若是他不图什么,大可不必虚张声势提起徐韶。这一个个谜团,使得颜舜华坐卧难安。她愈发不晓得,她是该走,还是该留。
雨声淅淅沥沥,待得李维信再度置办好捎带给他娘子的物件儿时,颜舜华已然伏在床榻上会周公去了。他望着颜舜华所在的客房的门,抿唇一笑,自家乐呵呵地去拾掇行李之类的物件儿。
李维信虽说性子直,然在外经商这许多年,他能不晓得些儿个中的门道?虽看不破那些专拣着不是本地人的客商坑骗的局,暗地里怎么着也得防上几手罢?
是以他才将那些个值钱的宝石放在不起眼的木匣内。那个伙计带着人拉出去的,不过是他为家中妻子置办的些须不太值钱但其妻又反复叮嘱了要他典将回去的物件儿,并些可以假乱真的歪劣货。那些物件儿丢了也就丢了,不过少赚些银子,没甚亏损的。
他看着将将为家中妻子置办的几件顾绣做的衣裳,好不高兴,嘴巴都要翘起来。念及家中总是因长得不大好看相、怕见得人的浑家,这个归心立马就似箭起来。他心内盘算得极好:伙计已然是找不着的,再是答应了老掌柜,他也没甚法子。少不得多赔补几个钱也就是了。他买给妻子的物件儿也已经齐全,明日正好是上路的时候。路上或有些饥民,只消再拿出几十两银子兑散了在路上散给他们便可救他们好几日的饥荒。”
李维信这厢一边儿盘算一边双眼磊落地看着颜舜华所在的屋子。念及颜舜华今日劳苦,他便去叫店小二弄了几个菜送进颜舜华所住的房里。
颜舜华被店小二的声音惊醒,看着眼前高大英挺、气质疏朗、似光明磊落的李维信,绷起一张脸,只叫店小二出去。
李维信瞧见颜舜华脸上的神色不似往日那般和颜悦色,便问道:“摇光今日可是累得紧了?到底该用些膳食。”说到此处他负手摇了摇头道:“不消说得。我那个伙计只怕是回来不得了。咱们明日便动身启程罢。原是我事情多,耽搁了这几日。”
颜舜华见死死地盯着那被店小二关上的们,又死死地盯着李维信。心中未曾解出的疑团霎时化作无限愤恨难以纾解。这些愤恨像是一团烈火被浇上一桶油,燃烧得愈来愈旺盛,直叫颜舜华的脸也微微地有些红了。这红不止到了脸上,还到了眼睛里。
她眼中淡淡的血丝让她看起来有种无与伦比的妖异感!
那厢李维信说着说着就在桌边儿坐下,仍旧还是叹气,说自家不曾考虑得周全,还说必定要将颜舜华周周全全地带回顺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