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尧转过身来,冷峻的面容依旧如上好的美玉,气质高贵,不夹杂任何世俗情愫。眸中神色却让人捉摸不透。似是透着几分笑意,却又明显可以感觉到其中的森森怒意。
见状,方远静默的跪了半晌,才壮着胆子道:“将军先前吩咐的马车已备好,小人刚才上来的时候让他们停在了楼下,静候将军差遣。”
“不急,走之前还有事情要办。”
说完,裴靖尧便抬步朝外走去。方远赶紧弯腰跟上,心里却是无数个疑惑。京城那边不断来信催促,他这做下人的都快急死了,自家爷却淡定的很。
先前不分昼夜、十万火急的绕路来沐阳城,说是要拜见恩师。如今恩师拜过了,闲事也管过了,却是迟迟不肯动身。眼下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件要办的事情来?
当然,这些疑惑方远也就偶尔敢在心里想想。做下人的,是不敢对主子的决定有半点质疑的。何况还是他跟随几年却仍旧未能琢磨透的自家爷,更是不敢多问。
听命行事就是他唯一该做的!
而那边絮饶她们还未回到宅院,便远远看到家门前停了一小队人马。舅母孟氏正站在门前翘首张望,想是在等她回来。
心知是国公府的人到了,絮饶暗叹自己直觉准的同时,扭头交代了卢妈妈她们一些事宜。这才加快脚步赶了回去。
先是随舅母回了她的宅院,见正屋的厅堂上坐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公子,浓眉圆目,形容粗犷。这是她在国公府里的二哥杜昭炎,与大哥杜昭义的斯文儒雅不同,他自小喜好习武,性子也较为鲁莽。
见她进来,杜昭炎略为打量了下,便催道:“快些去收拾,趁天没黑,还能赶段儿路。”
一旁招待的舅舅闻言客气道:“各位大老远的赶来,想是累了,要不在寒舍歇息一晚再上路?”
杜昭炎轻哼一声,宽大的手掌在桌上无聊的打着拍子,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屋子,道:“住得下?”
秦正尴尬的轻咳,索性站回原地,不再凑上去说话。自进门到现在,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看来这关系是半点都巴结不上的,他也不用白费力气了。
见状,絮饶上前行了个礼,道:“若是没认错,这位应该是二哥罢。劳烦二哥专程来接,还请喝杯清茶歇歇脚。待我简单梳洗过后,便随二哥上路。”
杜昭炎“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絮饶低声让舅舅去给她备热水后,拉着舅母去了隔壁屋子。简单交代了些琐事,又把她这几年攒下的一大半私房钱留给了舅母,让她偷偷藏起来备用,免得手里握不住钱的舅舅知道后拿去赌。
正说着话,屋门被人推开,迅哥儿探头朝里望了片刻,然后进来走到絮饶跟前。扬着小脸,瞪了乌溜溜的眸子道:“表姐是要走吗?爹爹说表姐走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话落,眸中便蓄了一团水汽,只把絮饶的心给彻底融化了。俯身安慰他道:“迅哥儿乖,表姐有空会回来看你们的。以后你要听你娘亲的话,也多跟你大哥学一下,好好读书。争着点儿气,莫要被人欺负。”
“嗯。”迅哥儿听话的点点头,手指绞着衣袖,犹豫了一会儿,带些怯意道,“隔壁那个大哥哥很凶的样子,表姐以后就是和他们住一起的吗?”
絮饶哑然,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且因着她此时情绪也不太好,想到回府上后可能会面临的种种难处,一时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舅母也是个通透人,看向来倔强的她突然红了眼眶,心疼的将她揽在了怀里,宽慰道:“莫怕,今后若是不想待在那里了,便回来找舅母,我巴不得有个像你这样的好姑娘陪在身边呢。”
迅哥儿也觉得自己似是说错了话,忙拉着絮饶衣角,软软道:“嗯,我也巴不得呢。”
那诚挚天真的表情,直把絮饶的愁绪压下去许多,忍了泪,复又露出笑脸。
热水备好后,絮饶回自己院中梳洗。随杜昭炎一起过来的那几个丫鬟婆子忙跟来侍候,被絮饶拒绝。指了卢妈妈她们道:“她们已侍候我多年,还是由她们来吧。”
回来的路上,絮饶已经跟卢妈妈简单交代过,所以她话刚落,卢妈妈就很自然的上前,随她一同进了屋内。
内室的浴桶内盛满了热水,她打算先行沐浴。卢妈妈恭顺的侍候她宽衣。衣服脱到一半,想到什么,絮饶掩去眸中的一丝谨慎,装作有些不自然的模样道:“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要不妈妈还是在外室等我罢,我自己来。”
“好,”卢妈妈停手向外屋退去,并将称呼一并改了过来,“小姐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待她完全退下,絮饶才放心的脱去剩下的衣衫,入了浴桶。
疲累的身体在热水的浸泡下舒展开来,很是舒服。指尖摩挲过右边臂弯处,细嫩光洁,并没有象征着女儿家贞洁的红色守宫砂。
心里即刻涌现出一堆从别处听来的骂人的话,却仍觉得即便所有的话加起来也不够狠,不够毒。愤愤不平之际,轻啐了声“登徒子”,才转为想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