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一连下了几天大雨,絮饶整日闷在屋里,被前世的噩梦搅的心神不宁。如今终于天晴,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正值春天,果园里的果树竞相开出满树繁花,各种甜馨的花香四溢。因着需要放蜂、疏花,平时不准人乱入的果园大为开放,闹哄哄的满是或帮忙、或趁机游玩的人群。
娘亲爱花到近乎偏执的程度,连带着她也格外喜欢那娇嫩芬香的花儿,不论是何种姿态、何种色颜的,都很喜欢。
如今到了这繁花似锦的果园,絮饶只觉心绪都好了很多。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看表哥前去帮忙了,她便独自朝着园中幽静的地方走去。
一边绕开吵闹的人群,一边满怀心事的走神,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一座陈旧的木屋前。
不同与园中其他地方,这里花树并不多,木屋周围长了大片茂密的竹子,是当初守园人居住的地方,已有七八年的时间没见住过人。
这果园絮饶不常来,但每次来都会忍不住来这里看看。今年又不同于前些年,也不同于前世这个时候。前世的两天前她已经被接回国公府,因赶的急,并没有来这里。
还有,前世的时候她没有在去往国公府前再次遇见裴六郎……
絮饶轻咬下唇,想起什么事,竟破天荒的推开沉重的木门走进屋内。因常年未住人,屋内满是灰尘与悬挂的蜘蛛网,且很是昏暗。
循着记忆走到木榻前,弯腰在床下摸索片刻,果然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牌子。那是当年她赌气扔在下面的,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在,上面刀刻的字迹也依旧清晰。
想起某张阴沉的脸,絮饶银牙一咬,直接掏出火折子,吹亮后把它与那木牌子一起放到了地上。明黄色的火焰包裹住木牌上刚劲有力的草书文字,慢慢显出黑色的烟熏痕迹。
近在咫尺的刺鼻焦炭味道飘入鼻端,不禁让她想起前世最后的情景。
她被人逼至高台之上,万般无奈下,亲手放火将自己置在了火场内。熊熊火焰中,她对着底下的杜家人嘶吼。
“今时今日,我杜絮饶以性命起誓,自己和生母秦氏十几年来皆是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任何让自身、让杜家蒙羞之事!如若有半句假话,则永世不得超生!老天有眼,我们母女先前若确是遭人欺辱陷害,那么,今日这火,由天来灭!”
木牌上的火焰渐渐熄灭,絮饶缓缓勾出一抹苦笑。前世的火烧了有好久呢,整座房子都着了起来,可不像木牌这般容易熄灭。
那时,熊熊火焰的包围中,皮焦肉痛的煎熬下,她终于等来期盼的瓢泼大雨。于是松开支撑着她性命的最后一口骨气,在残火的炙烤下化为灰烬。
当朝风气尊道重道,老夫人也是信佛之人。道佛相融,相互尊重。经那一遭变故,她预言的大雨如期而至,想必可以为她和娘亲带来一份死后的清白。
而她之所以豁出性命铤而走险,并不是真的指望天意,只是她喜好读书,儿时也凭着机遇学过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对看星象知云雨的学识略通一二罢了。
但她能在死后有幸重生在去往国公府的前几天,便果真是得了上天垂怜,称得上是天意了。
当初她是在轰鸣的雷雨声中死去,也是在大雨瓢泼的天气醒来。前世的这个时段都是碧空如洗的晴暖天气,重生而来,却是一连下了几天大雨。
想是正是因着这场大雨,国公府前来接她回府的人耽误了行程,所以她才得以在这沐阳城多留了两日。
也因此遇见归来看望恩师的裴六郎。
可遇见又如何,他们之间还了恩,那便只剩怨了。也或者,以后再莫有牵扯更好。
然,事不遂人愿,刚刚愤愤不平的在心里骂了某人。起身一扭头,却见他竟然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已是换掉了早上见他时那身劲装,改为稍显宽松的紫色衣袍,也没有佩戴刀剑。
眉间戾气减去不少,通身气度却仍旧强势到不容人忽略。
这青天白日的,身后突然冒出个人,絮饶差点儿被吓出魂来。但好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各方面的事都淡定不少。心里确实疑惑爱干净到要人命的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满是污垢的屋子里,且看样子还应该是在她进来之前就已经待在这里了。
但絮饶并没有开口问他,甚至连招呼都不愿跟他打,转身就准备往门外走。
看她这反应,裴靖尧自是气的不轻。眸光复杂的盯了絮饶片刻,见她快要走出房屋了,才冷声质问道:“烧了?!”
知道他说的是那木牌子,如若换作前世这个时候,即便是怨,她也不会这样找出来把它烧掉。可经过前世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尝过那般浓烈的绝望后,絮饶如今是连解释的话都不想与他说。
只装糊涂道:“不知将军说的什么?”
闻言,裴靖尧一步一步的朝絮饶逼近,十分强势的把步步退让的她困到了角落里。也不再说话,就那样以冷冽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絮饶清澈的眼眸透出几丝委屈,转瞬又被倔强覆盖。干脆闭上眼睛,避开他如深海般深邃的目光。岂有此理!每次都这样理直气壮的欺负人,真当拿他没办法吗?
稳住心绪,当再次睁开眼时,絮饶眼中已不存在任何涟漪,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淡然道:“今日将军肯为舅舅主持公道,絮饶本以为遇上了清正贵人,不想也是个喜欢仗势欺压女流之辈的。”
裴靖尧却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嘲讽,反倒出乎意料的勾唇笑开。抬手抚在她垂散的秀发上,指尖顺着柔亮的乌发缓缓从中划过。
挑眉道:“怎么?竟是比我火气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