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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2 / 2)


樊姃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别说这这些秦宫侍女即便是那些平民百姓他都厌恨在心,无奈道“这两个宫女死了无非就是再派来更多的宫女,公子杀了她们只会引来更多的监视。”

所以他又何苦给自己多找麻烦,在这秦宫里引来的关注越少便越件好事,慕容冲并没有与她多加争辩,他虽喜怒无常却在心里是相信樊姃的,这也是他在秦宫里唯一的依靠。

半响,一个身着青衣带着高帽的内侍轻轻敲门,那内侍垂着头声音温和道“请慕容公子少做梳洗,晚间陛下会派人来接公子。”说罢微笑示意双手举起木制托盘递给她折叠好的白色衣物,樊姃双手接过,轻声道“谢公公”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她送走传旨的公公,回到内殿,她看见慕容冲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面色平淡,他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紧攥的泛白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她俯下身道“公子,奴婢服侍您洗漱。”

“滚开”

他从床榻上起身,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向来是樊姃服侍他沐浴梳洗,然而此次她只是停步在门外,她隐约的可见屏风内缓缓的雾气,她没有办法替他分担这些痛苦,她曾遭遇的那些屈辱如今正在他的身上再次上演,所以她也并不上前打扰他,她要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接受这些苦难,接受这些刻在他生命里,无法抹去的伤痕。

雾气褪去,或许沐浴的热水都变得冰冷,樊姃才见他从屏风里走了出来,微微松垮的白色衣衫,漏出小片的前胸,如玉的锁骨仿佛镶嵌而成,他微湿的长发贴在脸颊落在身上,眼睑微垂如羽翼的睫毛遮掩了漂亮的瞳仁,薄唇微抿。

樊姃上前取过白布,轻轻擦干他的发丝,梳好发髻,慕容冲只是微垂着头,在跳跃的火烛下看不清他的神情,打理妥帖后,他才起身,白色锦衣落下如同天边清冷弯月,樊姃心里暗暗赞叹他,不加饰厉,而龙章风姿,天资自然,只是素面便可横扫至尊。

随即樊姃轻叹口气,手摸上他的腰间,却见他诧异的抬头看她,眼眸里是惊讶和慌张,她动作极快,不等慕容冲反应过来便抽出了一把薄入羽翼的小刀,这是燕宫的刀,因为及薄所以可随身携带,她知道他从燕宫里带了出来,也是怕他半路遇到了危险,好保护他自己。

她的手摸上他的腰间时他身体微顿,却没想到她是要抽走那把匕首,诧异惊慌褪去满眼的狠戾。

“给我”他咬牙道,满是恨意,下一刻就要将她剥皮断骨。

樊姃只是藏在身后摇头,却第一次因眼前的少年而感到恐惧,响亮的耳光在内殿里极为刺耳,慕容冲的力气极大,这一巴掌将樊姃硬生生打的跌倒在地上,她左脸连带着耳朵都如火烧般的疼,左耳全是轰鸣声,什么也听不清楚,连嘴里都是浓浓的血腥气,片刻才回复清醒。

下一刻他俯身压在她身上,手去抢她压在身下的匕首,他尽管不过才十二岁,樊姃却不能推动他一分,只得死死的护住身下的匕首,此刻的慕容冲的眼里微微发红像是一只失控的野兽,他离她及近,她能听见他的喘息,她抢不过他,又怕被殿外的宫女听去,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慕容冲停了下来,喘息的气息撒在她的面颊,声音阴狠“只要能杀了他”

樊姃声音嘶哑道“可你想没想过你若是失手了该怎么办。”

慕容冲抬眼看她,眼里狠厉不曾消减,他的恨意如此重,任谁也不能消减一分。

她悲凉道“殿下,燕国灭国,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只能解了片刻的恨意,如果殿下真的恨苻坚,那就有朝一日灭了秦国,屠苻氏满门,挥刀雪耻。”

以自己的性命换他人性命实乃最下策,慕容冲眼里微有动容,稍稍起身“如何灭秦。”

樊姃得到一丝喘息,看着他的眼里是难以触动的坚定,正色道“等。”

慕容冲皱眉,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樊姃道“殿下此刻只有等,等离开了秦宫,等丰满了羽翼,等时机成熟。”

复道“古来周文王能等所以才能灭商汤,建分封,燕国太子丹不能等,所以荆轲死,燕国灭。樊姃话已至此,如果殿下不能等,那现在就可以带着匕首去杀苻坚,姃绝不阻拦。”

说罢樊姃拿出那把匕首,递到慕容冲的身前,她即便是了解他的脾性,此刻也无法知道他会作何选择,国破家亡被压入秦宫承床榻之欢,他又怎能不性格大变,世事本就难料,变化无常,他若是决定去杀苻坚,那她全盘的计划都会打乱,既然如此就尽人事听天命。

半响,慕容冲垂下眼眸,狠厉之色收敛于眼睑之中,声音微微喑哑“你会帮我么?留在我身边,陪我灭秦国陪雪国耻。”

樊姃看着摇曳的烛火微微沉默,片刻轻声道“会。”

她欺骗了他,她从来没想要留在他身边,也未曾想过要同他灭秦国,她向来追随的只有慕容垂一人,而非眼前的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她此刻却只能这般稳住他。

慕容冲从地上起来,他的白色锦衣已经沾了些黑色的灰尘,梳好的发冠也微微的散乱,樊姃也从地上起身,却未打理自己的衣物,而是先给慕容冲重新梳理发髻,慕容冲一扫刚刚的戾气,坐在软垫上任凭她打理,却始终不再说话,直至她看见他踏入步撵在凛冬的风雪里被黑夜吞噬,那个如星辰般耀眼的少年,终究无法点亮漆黑的苍穹。

樊姃推开窗子,冷风瞬间呼啸而入,压灭了炭火,帘幔也在冷风的侵袭下惴惴危危,她的头脑才有了片刻的清明,才能吹散她心里一点的愧疚和不安,她不知道慕容冲这一夜是如何度过,他是那么骄傲的少年不会哭喊不会求饶,只会把痛苦深埋在心里,变为他成长的土壤,她不知道他那里的炭火是否也同落枋殿一样燃的这般的好,可不管多么暖意融融的炭火也无法驱散掉他的无助和寒冷,她知道的只是她这一夜都不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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