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轻声唤他,语气里微微担忧,他眼睛轻动,连带着如羽翼的睫毛,却依旧是充耳不闻的样子,半刻他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带着微微的惊慌和无助,那种无助只一瞬间便渗入她的心里,触动了她最为恐惧的回忆,那段无尽的逃亡永远是她最为畏惧的过往。
半刻他开口,声音带着稚嫩微微的嘶哑“你来了”从燕国败了以后,他就被关在这里,他听人说要被带去秦宫,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是娈童,但他却隐约的明白了一点。他生的这般的容貌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然而这容貌生在他的身上,只会给他带去无尽的屈辱和折磨,幸与不幸往往没有什么界限。
樊姃取过桌子上刚刚放置好的饭食,因为是苻坚钦点的燕国皇子,那饭食并不粗糙,只是不知道放置了多久,已经变得冰凉,慕容冲自小娇生惯养,吃了怕是受不了。
她推开门看着面如虎狼的秦军道“麻烦大人把这膳食换一下,这太过冰凉我们皇子无法下咽。”她虽是笑说,却没有一丝恭敬之意,那秦军眼睛怒挣,厉声道“你个不长眼的奴才,你也配命令人。”他眼里的狠厉之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砍成肉泥,握着长刀的手上青筋突起。
她只是垂头轻声道“奴才不敢,只是若是里面的燕国皇子吃坏了身子,陛下怪罪下来,奴婢担不起。”而且燕宫已经封锁,膳食坊这样的地方他们燕国人是绝对进不去的,皇室的贵族尚有人管,像她们这些婢女也只能挨饿。
那秦军听她柔声说道,觉得她话有些道理,更是怕出了事给自己惹了麻烦,一把抢过樊姃手里的东西厉声道“在这等着。”说罢带着铠甲碰撞的发出的冰冷声音闷沉沉的走远。
她回到屋子,十一月正是凛冬,寒气浸透她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嘴唇冻得发紫,屋内的烛火就要燃到了尽头,她手冻得发僵,哆哆嗦嗦的点上了新的烛台,她也没有看床内不做声的慕容冲,翻出了点厚被褥,明日慕容冲就要同清河郡主一起压往秦国,她今晚就只能在他的寝宫里将就一晚。
半响们被重重的敲响,她起身打开门,是从膳食坊回来的秦军,白雪落了他一身,厚重的铠甲带着肃杀之气,道“拿走。”她盈盈道“谢大人。”随即立刻关上了门。
打开了食篮,里面的饭菜这冒着徐徐的热气,她这才走到慕容冲的床前轻声“殿下,该用膳了。”
慕容冲自从皇城失守,被关在了寝宫里就一直不曾用膳,只是木楞的抱着膝盖,眼里没有任何的神采,他眼眸微动,却还是那副空洞的样子。
“殿下。”她轻声的唤他。
“滚。”
他只吐出了这一个字,眼里隐约带着怒气。见樊姃不动,依旧端着膳食在他身边,他猛地抬手打掉樊姃手里的碗筷,樊姃了解他,也知他一向这般任性,虽是端住了手里的碗筷,却不比他力气大,洒出来滚烫的饭食掉在她白皙的手上烫的发红,痛的她轻吸口气,也只是片刻就凉了下去,留下一块小小的红色痕迹。
她把碗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饭食来之不易,于那些饿得食人尸骨的平民而言更是如同黄金般昂贵,他却这么不知珍惜,她擦擦手收起了温柔的笑意,声音微凉平淡道“如果一心求死,即便没有刀,上可悬梁而死,下可以头抢地,殿下都可以选择又何愁不能殉国。”
慕容冲面色微变,抬眼看她,没有了刚刚的怒意,相反眼里都是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一向对他温和的樊姃竟然敢说出这种话,眼前陪他长大的女子面上没有他熟悉的浅笑,反而是淡漠和不屑,让他如此陌生,他眼里的惊讶退去,怒意燃了几分“你当我是不敢死。”
樊姃看着他道“你不敢死。”
复厉声道“燕国灭国你作为燕国皇子,百姓未死你敢死?你被送去秦宫皇后以泪洗面只为保你性命,皇后尚且如此你敢死?你可以死,生死不过一念,但死了就是个无名懦夫,为人不齿,你更担不起慕容这两个字。”死亡固然可怕,但她知道屈辱的活着永远比死更需要勇气。
樊姃说的这番话是在冒险,若是叫门外把守的秦兵听了去,只怕免不了一场灾祸,可是她受可足浑的嘱托,又怎么能任他消沉,而从心里她更为以死逃避而不齿,因为她是那般的想要活下去,即便早已深陷泥沼也在苦苦挣扎,她既是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寻死。
慕容冲现今不过十二岁,却喜怒无常,她知道他担不起大任,也无法像苻坚和慕容垂那般值得她追随,这番话不过是为了燃起他的斗志,如若现在就如此的颓败,到了秦宫漫长的岁月他又要怎么活下去。
慕容冲刚刚看她充满怒气的眼眸微微垂下,如羽翼般的睫毛微动,片刻道“我饿了。”
她轻叹取过放在桌上的膳食,舀起一勺,递到他的唇边。
“你会陪我去秦宫吗?”他低声问道,尚显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冀。
她轻声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