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令一向有勇无谋,听了这番话道“那不还是死。”
樊姃却只是笑笑并不与他争辩,言尽于此,讲明了其中的利弊,龙城亦或是秦国便由慕容垂自己思量,不管陛下待他如何,慕容垂毕竟是慕容家的人,即便樊姃说的句句在理,可他也不愿奔赴敌国,
樊姃只是浅笑,合袖告别“天下之大,来日必会再次相见。”,想必慕容垂是不会去秦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话自乱世以来无不被奉为真理。
慕容垂见她有告别之意,深知此去便是遥遥无期,生死难料道“先生珍重。”
慕容垂极少以先生尊称她,樊姃颔首示意,以汉人之礼退出门外。风雪渗尽了她的衣口,她裹紧了几分,匆匆往皇城走去。
即便邺城是燕国的都城,在战争屠杀各色政权更迭的洗礼后不比他处繁华,与曾经盛极一时的汉代长安相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偶尔几家燃着烛灯,身着官服的官兵,推着木车,上面堆着冻死饿死的人,多是老人和稚子,这乱世便是如此,能保住性命有一隅之地尚且不易,又谈何国泰民安。
这燕国怕是要亡了。
官兵漏在外面的手已经生了冻疮,并不厚实的衣服挡不住凛冽的寒风,用鲜卑语在小声咒骂着。她只能自保,无暇顾及他人,也不愿多看图生悲伤,匆匆的赶回了皇宫。
可足浑氏是先帝慕容俊的皇后,当年樊姃同父亲被秦国吕婆楼陷害,王猛身为她师却袖手旁观,任由她父亲含冤而死,为躲避吕婆楼的追捕,她们母女一路逃到了燕国境内,临死之际被在外祈福的可足浑氏相救。
先帝宾天后,可足浑虽受慕容评蛊惑,处处针对于慕容垂,可于她母女有恩,又待她极好,若非可足浑氏,她们母女便早被吕婆楼捉去,极尽折磨,虽然活了下来,她也不过是苟且偷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大仇未报,她更不甘心,虽然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可既然王猛吕婆楼要辅佐秦帝夺得天下,那她偏偏要逆他而行灭了秦国,只是无论是慕容评还是当今陛下都非是最好的人选,从来不是乱世造就枭雄,而是枭雄统领乱世,她必要择良木而栖,放眼望去,中原境内,唯有慕容垂有和秦国苻坚一较高下的能力,她要收敛锋芒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刻。
回到宫里,她先是回到房间换上宫女的衣物,再到了可足浑氏的宫殿,这几年来,可足浑氏变得越发的喜怒无常,也是因为她出身卑贱,先帝死后,朝中的贵族处处针对于可足浑,使得可足浑不得不与慕容评狼狈为奸,虽是如此可足浑对待子女确实极尽关爱的。
樊姃进了宫殿,先是在外屋净手退去了身上的凉气,再取过宫女手中的热羹进了内殿,内殿里炭火燃的及好,灯火通明,地上铺着精美厚毛毯,四周悬挂着绫罗绸缎。
可足浑氏着一身锦衣,面上是精致的妆容,头上插着精美的金步摇,如玉的手端着晚膳,正哄着她的小儿子吃东西。
那孩子不过十一岁,着这一身淡紫色的华服,衣领袖口绣着精美的纹路,他的发不是黑色,在烛光下泛着微微的黄,轻轻的冠起,叩着金冠上面镶着红宝石,额前些许微微的碎发像是小小的绒毛,肤色白皙,面如凝脂,脸颊优美的轮廓在烛光下更加的柔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叶剪秋瞳,却又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如黑曜石般夺目敛尽了光芒,浓密的睫毛仿若小小的羽翼,透出一小片阴影,尚且没有长成的鼻子带着高挺的样子,薄唇轻抿,俨然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是可足浑的小儿子慕容冲,现在不过十一岁已是这般夺目的美貌,若是长大了定然会让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黯然失色,也难怪可足浑这么喜爱她的这个小儿子。
樊姃在宫里生活了四年,比起其他宫女,可足浑更信任她,也不询问樊姃去了哪里,放下手里的吃食淡淡的吩咐道“你来照顾冲儿。”随即起身靠在软塌上休息。
樊姃取过手里的羹汤,轻舀了舀,却没看他也没有立刻喂他的意思,浅笑着问道“是谁又惹的我们殿下不高兴了。”
他眼眸微动,还是一副赌气的样子,像大人一样道“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在。”
她那时应该是在慕容垂的府上,抬眼看他依旧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还鼓起嘴像一个可爱的白面娃娃,不禁轻笑了一下。他本来是兴师问罪来的,她竟然还敢笑,冷着脸声音里竟然有几分戾气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她立刻收起了笑意,装作一脸愧疚的样子,正襟危坐委屈道“是樊姃不好,任由殿下责罚。”
他还是太过年幼,以为樊姃是很认真的认错,又扬起笑脸眼里带着亮亮的神采道“那就原谅你好了。”在软垫上不安分的动了动又道“你上回给我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樊姃微微思索问道“奴婢讲到哪里了?”
他脸上又有了一丝怒意,不耐烦道“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小小的年纪已经是这么喜怒无常,她想磨去些他的戾气,思忖着应该给他换些温和的故事讲,不能再讲什么鸿门宴之类的了,顺势舀过一勺羹汤道“殿下吃完,奴婢就给您慢慢讲。”他这才有了一丝乖巧的样子,一勺勺任由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