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想了想两人的对话,猜出是小红无疑。他这几日专注学业,少去荣府,竟不知道他在贾母面前说了索要金钏儿、小红的话,居然被人走漏了风声。又想着这话既是从王夫人的屋子里传出来的,或许是王夫人说漏了嘴,也未可知,心中便有些怨王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转念又一想,此事泄露,贾母心中必然不喜。既有贾母去收拾敲打王夫人,自己却是省了些心了。
贾芸心中仍想听听这两个丫头还要说些什么,因怕突然起身,惊动了他们,便慢慢坐了起来,凝神倾听。
惠儿道:“看把这嘴皮子利落的!我不过是开你玩笑,就引出这么一长段有的没的。不是我说你,也该为自己计较计较了。如今既然风声传出,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在大家心里头,必然是有些影子了。你现如今也十二了,再过几年就要说人家。若是因此被夫君疑了去,却是委屈了。再者说,若论你的长相,自然是顶好的,原本努力向上爬,被府里哪个爷看上,有一番造化也未可知。只是既然传出这等流言来,再指望别的爷收了你,怕是不能的了。因而我为你前思后想,如今最稳妥的法子,竟是真跟了我们家爷,将来必有你的造化去。虽则我们家爷只是府里的族亲,但老太太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待他是十分亲厚的。何况论长相,论人品,论学识,我们家爷又哪一点比人差了?”
小红低了头去,半晌不语。
正如贾芸所料,这件事情之所以被人传将开来,却跟王夫人有不小的干系。那日里王夫人见贾母善待贾芸,竟比贾兰还要亲厚些,心中就有些不是味了。刚好金钏儿那天行事略有差池,她便唤了她到跟前,指着鼻子骂道:“你却尽些心吧。打扮的却是像妖精似的,只知道花枝招展的去勾引别人。你别以为,勾住那个芸儿的心便能张狂起来了。他只不过是我们家旁系的一个爷,并不算府里正经的主子。何况,我看他那花花肠子,小小年纪,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你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道还要排在小红的后面呢!你是服侍我的一等丫头,小红现如今还没进府里当差,你还有什么脸面!”
一席话说得金钏儿摸不着头脑,当天便哭红肿了眼睛。这话原本也是王夫人唤了金钏儿单独进屋说的,不知怎地,又被彩云听到。彩云一向是和金钏儿不对盘的,手下各自有几个小丫头互相拿言语攻击。这事就这么慢慢的传了出去。
小红原属于被无辜波及的。然而这谣言居然愈演愈烈,连王熙凤都听到了,去请示贾母要不要下手惩治一番。林之孝是王熙凤的陪房,听到这消息愁得跟什么似的,回家便和娘子商议。先劈手给了小红一个巴掌,怪她自己下作不学好,在小红哭着澄清自己后,着实皱眉盘算了半晌。家里人先得出结论:既然谣言四起,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贾芸真个收了小红,虽然贾芸是寒酸落魄了些,但若求了王熙凤,一开始便做了姨娘,日子也就不算难过了。总比放在家里让合家人难堪的好。
林之孝一家人正在商议间,贾母的意思便传到了,竟是给了小红天大的恩典,直接要她到自己房里当差。虽然补的是三等丫头的位子,但老太太房中从来不进新人,也是十分的难得了。便觉得脸上有了光彩,于那些谣言也就不计较了。
此后,林之孝一家人见贾芸着实得贾母看重,也打听了他学业,知道很是受贾代儒赞赏,曾私下里说过进学不过这一两年的事,又见贾芸相貌人品,也俱是出挑的,便重又动了念头,暗地里教唆着小红寻些机会,多在贾芸面前晃一晃,早日把名分定了下来。
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小红才求了刘妈妈,揽下这个送东西的差事。
惠儿说:“你来的不巧,爷昨个看书看得晚了,今个起来,精神有些不大好。因此吃罢中饭小睡一会儿,我们并不敢打扰的。不然,便是让你到他跟前,说说话,若是得了机会,皆大欢喜。爷已经定了明年二月参加童子试,眼看着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因此心中焦躁。”
小红试探着问道:“我彷佛听人说,芸二爷有个姐夫,正是前些年应试的秀才。毕竟是新近考过的,若是郎舅二人一同研讨文章,岂不痛快?”
惠儿听了这话,倒把小红深深望了两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竟是个有心人。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我们家和吴家关系不比往日了,前几天吴家姐夫回南边去,我们家爷连面也未露呢。”
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屋里一阵响动传来,惠儿先说道:“哎呀不好,惊扰了二爷休息。”
便看见贾芸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问:“吴家姐夫回南边了?这是几时的事情?怎么我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