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此话时明明没什么?语气，却依旧能听出他话里的阴冷：“反正他如今管不着我，我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吧？”
卫凝浑身一僵，嘴角抽搐两下，像是要笑，只是面部肌肉突然不听话，五官扭曲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这是最新流行的笑话吗？我睡得太久，不太能抓到笑点。”
卫凝笑不出来?，容楠却笑得开心，好像他嘴里说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死了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以至于特别想找个人分享，而卫凝便是她选中?的人。
“你看，我跟你说正经的，你非要说我在讲笑话，既然这样，我们好好说说这个笑话也行。”
卫凝突然很想捂住容楠的嘴。
她到底没有做出这个动作，容楠便嗑着瓜子继续讲着不讨喜的话：“那我们从哪里说起呢？我觉得最好笑的是，明明最后和那个不要脸的一起填坑的应该另有其人，最后却换成了他，连这都能换，多好笑？”
不要脸的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只是填坑……荀乐章之前说过?，要卫凝跳进去，就跟另外四个铜钱一样，铜钱归位，昆仑秘境方可回归正常，却没听过?竟然可以替代？还是……
容楠估计觉得用嘴嗑瓜子有些不文雅，改用剥的，虽慢了许多，却也空了嘴说话：“这很难理解？你虽不像传闻里那样是因为?沾了神的血而有了灵智，却也是这个原因才能进轮回，不然你以为?轮回道这么?好走？既有天意也需人为?。”
“所以……他替了我？”
“世间万物皆有定律。”容楠身子前倾，用沾着一点瓜子皮屑的手指在卫凝而后需刮一下，“这里，曾经有个沾了你血气的小东西?，被他带了回去。”
卫凝浑身一颤，虽没有真?的碰到容楠的手指，却还是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这一刻她好像真?的感觉到而后有什么?东西?在爬。
容楠收回手，笑眯眯地继续剥着瓜子：“他说是神其实?不太贴切，在人间混的久了，身上的人气要比仙气多得多，扔到人群里顶多觉得他气质好些，却也不会?往其他地方多想，有时候这种气质总会?让人觉得他是个骗子，看着衣冠楚楚，说不准干着什么?勾当，比如骗小姑娘什么?的。”
卫凝抿着嘴没出声，她听得出容楠话里的嘲讽，直到这时她其实?也在思考，曾经那么?多个瞬间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打从心眼里信过?楚瑜，毕竟他们见?面的突然，连后来?所谓的感情也发展的那么?突兀。她无论是拉手还是拥抱楚瑜都没有拒绝过?，为?什么?？到底是楚瑜见?惯了世间百态，到了她这发现?了些别的才突然动了凡心，还是认为?一个铜钱而已算不得人，再多的触碰都无关紧要。
容楠瞥了眼卫凝，眼底的讽刺愈发明显：“其实?我也不太懂，本来?我们的目的就是要铜钱归位，之后再想着彻底关闭秘境的方法，怎么?你们就发展到了后来?的关系，最后他连自?己都搭进去，为?了什么?？如今看着你这样我更加不懂。”
别说容楠，卫凝自?己也不懂，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除了特别倒霉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特点，现?在却知道连倒霉都不是她的特点，而是世间对她的排斥，这个世界根本不欢迎她，所以楚瑜是为?了什么?？
“后来?我想了想，才发现?是我想复杂了，在曾经昆仑尚且稳定，你还是个铜钱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灵窍跟在楚瑜身侧，或许是那时留下的祸患罢。”
容楠不知道他这番话正好和卫凝从秘境出来?后的梦重叠到了一起。
所以是那时候她跟在楚瑜身后，每天不着调的捣乱，总想给楚瑜找些麻烦，还要来?着楚瑜要写吃的，即便这样最后还是换来?一个柔和的笑容和满怀抱的糕点，即便嘴上叹着气，最后还是会?遂了她心愿。
她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不会?觉得自?己容色倾城，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完美，但“旧识”这二字和模糊的梦去让她脑袋中?轰一声的巨响。
容楠没再给卫凝消化的机会?，脸上笑容敛了许多，胳膊杵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手背拖着下巴道：“我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特点会?让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上古神明为?你去死，即便力量大?多已经削弱，他却一直蒙骗着我，一边努力想要封禁昆仑，一边还要将你彻底摘出去，你说这是为?什么?？”
说书先生的打板声卫凝已经听不见?，周围热闹的人群也好像跟她隔了个空间，再怎么?吵闹都进不了耳，她只能听见?容楠似陈述似指责的话。
“卫凝，你凭什么?？你当初死在京都前他掐算到了大?致方位却还是晚了一步，但是我是庆幸的，当时我们还没找到其他办法，只有你死了才能真?的开启昆仑，才能继续后面的计划，结果等我跟着进了秘境才知道我错了。”容楠话说至此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空洞了一瞬后摇摇头，“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倏地起身，拿起折扇低头掩饰性的整了整衣服，再抬头时神色已如常：“原本我觉得我不好过?便也不希望你好过?，现?在突然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你就当我没来?过?罢。”
说罢他没等卫凝回应转身就要离开，卫凝眼疾手快拉住以他衣袖，道：“你把?话说完，这么?不清不楚的走了算什么?，我不信楚瑜不在了，你骗我，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
容楠脸色很是难看，用力扯了扯依旧没办法将衣袖从卫凝手里扯出来?，她明明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这一刻却有通天的神力，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
他比楚瑜活得日子少些，跟普通人比起来?却也算是个神明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做不出将一个小姑娘掀翻在地的事?，挣脱无果后只能暂时放弃离开，站在卫凝身侧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卫凝手指陷在容楠衣袖里，指甲劈断也不自?知。
她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容楠噗的笑出声，看着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又拉回凳子坐下，凑到卫凝身边，“不信他是真?的护着你，还是不信他为?了让你彻底摆脱昆仑将自?己搭进去？”
“卫凝，你要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它太值钱了，是用神殒来?换的。”
卫凝嘴唇抿的很紧，眼泪在眼角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容楠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尾处的泪接下递到眼前，嗤笑一声：“记得最后他……的时候吗？”
容楠说不出亲吻二字，便只能用停顿代替：“你身上被放了个有小东西?，那东西?沾了你的精血，被他放到自?己身上，也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安全地从那里走出来?。他被当成了你，埋在最后一重秘境里，你便成了最后一个幸存者，愿望实?现?的感觉怎么?样？高兴吗？”
容楠的衣袖好像成了支撑卫凝最后一个支柱，手里若是不拉扯着什么?便只能扯着自?己的皮肉，因为?太疼了。
缭绕着的茶香越来?越远，她好像再次回到了黑漆漆的洞里，鼻尖是逡巡不去的血腥味，里面带着一点点熟悉的草木香，那味道和从前在池边，在林子里，在楚瑜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明明那么?一片血池都没有血腥味，进了洞里怎么?会?那样刺鼻，为?什么?都已经满是血腥味了里面还会?夹杂着一点别的味道。
“楚瑜的血好吃吗？”
卫凝浑身一颤，手下撕拉一声，她生生将容楠的衣袖扯掉一块，容楠却看都没看。
“我原本好奇为?什么?你明明是魂体，后来?却有点活人的感觉，为?什么?一个沾了你的血小虫子就能让秘境以为?楚瑜是你，后来?在你身上感受到一点熟悉，我才明白其中?关窍。”容楠看着衣袖上沾着的一点血迹，“秘境对活人尚且都会?有影响，更何?况是魂体？你在里面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影响神志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曾经有人提醒过?她，莫要失去了自?己。
她最后没有失去自?己。
“因为?你饮了楚瑜的血，没错吧？”容楠即便没有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却将所有的事?情都看个透彻。
卫凝手突然失了力气。
容楠：“你也算是求仁得仁，如今想要的都有了，算是将你卷进这场风波里的补偿罢，毕竟就算没有这些事?儿，京都还是要经历这些，说不准还是要生离死别一回，如今什么?都没影响也挺好。”
说到这，容楠再次起身，这次卫凝没有拉住他，任由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楼。
卫凝知道，这次分别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依旧是街巷里不起眼的小姑娘，世间大?事?与?她扯不上半点关系。
原来?最开始她饮了楚瑜的血才养了魂，原来?是因为?楚瑜将她身体里的小虫子放到自?己身上，才替了她去填秘境。
原来?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
所以至始至终那人都替她安排好了后路，为?了让她彻底摆脱束缚，成为?一个被世间接纳的“人”。
她何?德何?能？
想到这她终于坐不住，她不信存在在神话中?的神会?这么?简单死去，明明连一句告别都没有，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疯了似的追出去，连撞了好几个人才看见?容楠背影，然而这一刻她却突然移不动步子。
她看了容楠身侧，一人一身青衫，背对着她，正抬头看着穿过?乌云投射下来?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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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还在洋洋洒洒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容楠站在茶楼门口仰头看着刚刚冒头的太阳，阳光照到雪地上刺的一时睁不开眼。
他将折扇别致腰间，衣袖破损的地方上映着两点红色的指印尤为?明显。
他皱着眉头，盘算着找个地方先换身衣裳，一个人在这时走到身边站定。
“感觉你趁我去买东西?的空档说了不少废话。”
容楠丝毫没有被抓包后的心虚，不动声色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破袖子和指印全都藏了起来?：“你应该谢谢我，第一次做月老虽然有些生疏，想来?她以后肯定被你吃得死死的。”
“嗯，通过?卖惨？”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