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九湮冷笑。
“苏尧对你有恩,阿简也对我有恩,她对我何其重要你想都想不到!”木子杞说到这里,看她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加重了语气,“我告诉你!你此番伤了我挚爱之物,便是拿命来赔也不够!”
九湮闻及此言,终于失了耐性。她忽地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木子杞!你少了个红莲羽车,怎么多了这么多废话?”
木子杞毫不示弱地仰头道:“那你赔我红莲羽车!不然!有胆子拿命来抵吗?”
“拿命来抵?”九湮咬牙切齿。
“是……是啊!”木子杞的眸光颤了颤,硬着脖子道。
其实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禁愣了一下。他想说,他要她的命做什么呢?她给他的,从来都是他要不起的东西,可既然给了,就不应当再要回去啊。
娘亲离开了,阿简也走了……他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其实,只要眼下她可以表表忠心,告诉他就算她高高在上,就算她过往丰富,但如今既然陪在他身边了,就绝不会抛下他,这样便好。
可少女今夜的心情真的差到了极点,她从未用这么冷的眸光看过他,还忽地把头摘了下来,猛地递在他眼前。那张绝美的脸上散落了凌乱的发,还瞪着眼睛在跟他挑衅:“怎样!我死不了,给你个脑袋要不要?”
木子杞吓白了脸,在软榻上退无可退地指着她:“你!你是故意的!”
九湮将头颅放了回来,一把将他压在床上,牢牢地锢住了他的两只手:“木子杞,说吧!你还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
“你,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放开我!”木子杞开始挣扎。
九湮突地贴近他,悠悠道:“木子杞,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是谁?”
木子杞僵了片刻:“我……我只知道,她叫夙夕。”
“不错!”九湮盯住着他的眼睛,“玄女夙夕,她曾授黄帝兵符印剑,助其制服蚩尤,更是罹落都曾畏惧过的强大对手。她骁勇善战,术法卓然,乃是当之无愧的上古战神!木子杞,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可以不这么弱小,不必等着别人来救你,而是强大起来,学会自救!”
木子杞听到这些话,才明白在她面前,自己一直拼命压抑着的那些渴望根本无处遁形。他的眼中绽出光彩,却又转瞬消逝,扭过脸躲开了她的目光,声音有些无力,却带着轻轻的哽咽:“你明知道我不可以。”
九湮起身,看着一旁的烛光:“是!你身体里有罹落!他几乎束缚了你的一切。可我也还是那句话,既然如今我来了,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不!你说谎!你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木子杞几乎是低吼出声。
九湮看他的双手垂在两侧,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叹了口气道:“你如此激烈地反驳,不过是太希望我所言成真。不是吗?”
木子杞没有反驳。
九湮又道:“木子杞,其实这大荒间的所有生灵,都会遇到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以我如今的岁数和经历,大可以倚老卖老地给你讲许多道理。可我知道你不会接受。只是有些事情,你既然承担了,便要有勇气面对。活得开心一点吧,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黑暗里,伤了自己,也伤了身边的人……”
房间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红红……”木子杞开口。
“嗯?”
“你到底是谁?”他问她。
九湮回头,看着他:“和你的母亲一样,是这上古洪荒的创世之神……”
“好!我想知道,既然你真的这般强大,到底还需要罹落做什么呢?”他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九湮挑了挑眉:“谁告诉你我需要他?”
木子杞看她:“你不是为他而来的吗?”
“不错,我是为他而来,只不过,是为了毁掉他!”
“毁掉他?”木子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讶地瞪大眼睛。
九湮笑笑:“不然呢?你以为什么?”她说着,看他的脑袋仰在烛光下,发色温暖,还有些毛茸茸的感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端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木子杞,其实你可以试着少一些防备,多相信我一些。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木子杞躲开她的手,突然道:“九湮,我发现你总是这样,不论唤谁,都要去叫人家的全名,真是没礼貌!”
九湮诧异:“我想,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便是你了吧?”
“我?”
“初见时就给别人乱起名字的,也不知是谁?”
木子杞声音虚了一些:“别人我不管,但我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对我尊重一些!”
“难不成……”九湮试探,“要叫你子杞吗?”
他愣了一下,严肃道:“叫我主人!”
九湮直觉他是故意找自己的麻烦,攥了攥拳,只当之前的话都白说了。她原本还看他的脑袋有些讨喜,现在却只恨不得去揪他的头发。
“好吧,主人。”九湮面无表情。
“啧,好像有点太难听了!”木子杞摆摆手,故作矜持地轻咳了两声,“还是叫子杞吧……”
九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接着道,“九湮,虽然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但你莫要以为你与我便是平等的了,你务必时刻保持身为仆人该有的觉悟,坚决不可以下犯上!”
“知道了。”九湮觉得他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嗯。”木子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等!”九湮反应过来,“怎么不叫我红红了?”
“那狐狸也是红衣,虽然不如你穿好看……但我不想她有半点与你相似!”
原是如此。想来他这别别扭扭的性格,要的也只是独独的唯一。她是不是应该欣慰?
“呸!去睡觉!”九湮把他推倒,粗鲁地盖上了被子。
“九湮,那你准备怎么做?”木子杞乖乖躺好,难得的没有生气。
“做什么?”
“让我不这么弱小……”
“明天告诉你。”九湮卖了个关子。
“好!”木子杞抓着被子,试着闭上眼睛,却只觉得心脏咚咚的跳得厉害,“九湮,如果你真能帮我除掉罹落,你便也是我的恩人。”他睁开眼睛,又加了一句,“就像阿简一样。”
“好!”九湮笑笑。
“九湮,你为什么不问我,阿简是谁?”
“嗯,阿简是谁?”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性格比你温柔,法力比你高强,心地也比你善良。”
“真的这么好?”九湮不信。
“真的好……”木子杞郑重道,“不过你也很好,只是不若她好。”
“知道了,不用特意强调了。”
木子杞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嘟囔:“九湮,你说过此行姑射是因为无趣,所以要让我陪你,可我知道,真正无趣的是我。你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无趣。”
“你说什么?”九湮没有听清,掀开棉被一角,露出他白皙的脸,又突然被他双眸轻阖下弯弯浅浅的一道光影吸引了注意,“咦?你睫毛好长啊……”
“你好烦,我要睡了。”说是这样说着,可他轻抿的唇角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九湮心下软了软,拍拍他,嗯了一声:“快睡吧,子杞……”
木子杞听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竟十分好听。慵懒的,干净的,有花枝舒展的感觉,阳光不燥,清风十里。
他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了倦意,余光瞥见九湮守在一旁,终于翻了个身,踏实地陷入了沉睡。
他睡了,九湮却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最近一次在四时幻境里,她曾偷偷潜入过阿简的房间,没有任何意外的,她在那里找到了一室书香。
其实,她与阿简本就相识,且是这十方大荒谁都无法割舍的关系。即便是刑天和笙箫,也远不如她曾与她的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只是阿简与她性格不同,是极为温顺的。唯一一次忤逆她,是为了木子杞,唯一一次恳求她,也是为了木子杞。
在钟山时阿简曾说过,她想要有一间书房,静享光阴。
她说自己没有九湮的高贵,也不想那么高贵,她想每一天都优于过去的自己。
原来离开她后,阿简倒是真的做到了。
可是阿简啊,这就是你背弃我,也要守护的孩子吗?
烛光下,九湮直愣愣地盯着木子杞的背影,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