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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姑射衢市(2 / 2)


赤、橙、黄、绿、青、蓝、紫……云舒霞卷,依次绽放出绚丽斑斓的颜色。九湮被埋在光芒里,费力地对木子杞笑笑:“此乃七彩祥云!可日行八万里,我把它送给你当飞行工具,算作对你红莲羽车的补偿,可好?”

木子杞缓缓道:“你是想让我举着这把伞,驾着这朵云,和你一起在这姑射国内招摇过市?”

“有何不可?”九湮虽能对他的顾虑猜出一二,但置若罔闻。

木子杞想说,并不是任谁都如她一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惧为侧目的焦点,可是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我不要!”末了,再配上个白眼,“你自个儿留着用吧!”

“我自会御风而行!早就用不上这个家伙了!”九湮知道他喜欢半推半就,轻轻一拨,那云便飘向了木子杞,只是她忘记了这云灵性使然,大约是听闻自己被嫌弃了,突然在木子杞头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

木子杞被突然而来雨水淋了满头,终于黑了脸。

九湮看他一身狼狈,笑意明显多过了愧意,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他也不会再要了,忙将那云又抛回在空中。

她一言不发,有些悻悻然地背起木子杞,加快脚程跟上了前方等待许久的姑射卿。

在离开王宫之际,笙箫突然接受了姑射卿的邀请,一行人准备前往他的府院小住。她此番虽冒失,且有耽于美色之嫌,可在九湮看来倒也无甚畏惧,故而并没有阻止。

木子杞的视线落在前方领路的白衣公子身上,抿了抿嘴,总觉得这个人很是奇怪……

想到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笑而不语的精明模样,木子杞断定他没有被权杖的术法所影响。可他究竟为什么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又为什么刻意地回避了她们和九尾狐之间的冲突呢?

木子杞不得而知。

反正,眼前这个背着他的女人知道的总不会比自己少。

既然她总是将自己说得那般厉害,有什么问题,就让她去解决吧……

木子杞暗暗地剜了九湮一眼,又去盯姑射卿。却不料姑射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回过头来,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木子杞连忙挪开视线,把自己的一脸腼腆都埋在了九湮背上。

笙箫抱着月半走在最前方,一路上兴高采烈,不停地左逛逛又看看,嘴上还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半半,你瞧啊,这姑射国可真是热闹,咱们上次来就只顾着保命了,哪曾见过这般景象。”

“那是你胆子小,一直躲在姑射山上!”

“我要是知道山下有这么多漂亮的桜木,肯定要好好玩个够的!”

她与月半本是小声嘀咕的,却还是被姑射卿听了个正着,他笑了笑,对着两人解释起来:“其实二十年前,此地尚无桜木。我姑射国流沙百里,多水多石,却难生花草植被。能有今日景象,还要感谢后来的一些机缘造化……”

“是何机缘?”问话的是九湮。她走了过来,带着审视,似笑非笑地看着姑射卿。

姑射卿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只觉得望进了一口让人无处遁形的深渊,神色怔然了一瞬,又立刻沉着自若。正欲开口解释,一旁的笙箫却突然大叫起来。

“哇!”

笙箫早已被别处风光吸引了视线。此刻离弦之箭般冲到了河边,指着河里的东西惊奇不已,“卿公子卿公子!你们这里好多好多的大白鹅啊……”

九湮扶额。她早已习惯了笙箫的毛躁,却担心姑射卿还未适应。正欲对他提点一二,却不料后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反倒冲她歉意地颔了颔首。

“失陪了!”姑射卿望向笙箫,神色倏而柔软,匆匆忙忙地跟了过去,俨然是一副毫无原则的包容宠溺之态……

为什么有一种自家孩子早就被外人牢牢盯上的感觉?

九湮的睫毛颤了颤,怀疑地眯起眼睛。

河里是成群的家鹅,悠悠然浮在水面,长颈直立,玉翎雪白,个个肥大而丰满。想来笙箫长居深海,的确未曾见过这般不可胜数的禽物。

“看来你们姑射很喜欢这种又白又胖的大鹅呀!”笙箫伸手指着,脸上神采奕奕。

姑射卿看着她,笑容温暖:“也不尽然。只是由于特殊的地质,河床里藏了许多的金沙。聪明的渔人才想到了这养鹅淘金的法子。”

“养鹅淘金?怎么做?”笙箫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像这样把鹅赶到河里,任它们自由地吞食河中的淤泥,再从鹅的粪便中淘洗出天然金沙,换取财富。”

“这样啊……”笙箫抱着肩,恍然大悟,“那你们这里的金子,不都是鹅粑粑了吗?”

“……”姑射卿无话可接。

“厉害,厉害。”笙箫以为他尴尬,连忙拍了拍他的肩旁给与肯定。姑射卿看着她搭在肩上的手,还没说什么,笙箫又踮起脚尖,探出头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又是一亮。

“咦?”她动如脱兔,已快速地窜出两步,在一旁的渔民面前蹲下身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盘中售卖的珍肴,头也不回地招起手来,“卿公子卿公子,你快来看,此为何物呀?”

姑射卿只能再次跟上她的脚步,毫不避嫌撩起衣袍,随她一道蹲了下来。

那渔民看见两个龙凤之姿的天人蹲在眼前,早已瞠目结舌不知所以。姑射卿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对他嘘了一下,那渔民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示好地点起头来。

“此乃鱼鲙……”姑射卿看清笙箫所指之物,解释道。

“鱼鲙?”

笙箫见那盘中散置之物剔透晶莹、丝白如雪,当中还缀有香柔花穗,看起来凝翠欲滴,娇艳可口,她本十分欣喜。可听着这名字,却直觉不好:“……何为鱼鲙?”

“鱼鲙,实为切脍。鲙,即之鱼生、肉生也。”

呸!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笙箫浑身一抖,跳了起来:“所以,你们是生吃我们……不对!生吃鱼肉?”

姑射卿见她如此动静,这才想到什么,眼中有精明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生吃何妨?”他起身,做出一副严肃郑重的样子,朗声道,“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切脍讲究刀工,要做到‘无声细下飞碎雪’。即可切片,也可切丝,纤薄细缕,轻可吹起。”

“好疼!”笙箫听到这里,只觉得一刀刀都切在自己身上。

姑射卿展开折扇,掩唇偷笑:“笙箫姑娘,生吃鱼肉乃是我姑射特色,若以白梅桔皮配七种佐料,又称‘金齑玉脍’,味道尤其鲜美。且切脍之鱼不可水洗,落砧不湿才可为鲙,可谓讲究非常了……”

“既不可洗,为何不见鱼之血水?”木子杞从九湮背上抬起头来,也有些好奇了。

姑射卿转过身,看着他,笑容亲善:“血水已用清灰白纸隔之,慢慢吸去了。”他说着,端起一盘,“如何?几位要不要试试?”

“啊!不要再说了!”笙箫听得小脸煞白,“你们……你们也太残忍了!”

月半见几人还在说着,偷偷摸摸地从笙箫怀里探出头来,伸爪去够那案上的鱼片。一直暗自观望的渔民见他腿短异常,力所不及,忙好心地为他递上一片。月半大喜,忙不迭就要放进嘴里,却被笙箫一掌拍落。

月半委屈极了:“半吊子,你不吃就算了,为什么也不让我吃?”

他说完,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比他还要委屈的脸。

笙箫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睫毛轻颤,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半半,难道你要做一个背叛者吗?”

“不!”月半摇头,强行吞回了口水,“我永远是你最忠诚最值得信赖的软绵绵毛茸茸!”

“你最好了!”笙箫与他执手相望,各自凝噎。此时一阵甜香传来,月半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转过身的小摊位上,热气氤氲,竹笼里正蒸着各式糕点。

“半吊子,快给我买!”月白大叫。

“等一下,会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哪里奇怪?这是我姑射特色的桜花糕。”姑射卿从身后走来,上前付了银钱,从摊主手里接过糕点,分发给几人。

“此物形如桜花,状成五瓣。每瓣分别由当日子时、寅时、辰时、午时、申时采摘的桜花制成,需得酉时过后方可尝到。现在时辰正好,几位万不要错过了。”

笙箫一听,立刻和月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直到拍干净嘴上的沫子,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嘿嘿,卿公子,谢谢你,这个好吃极了,你怎么不吃?”

“你吃就好。”姑射卿望着她的笑颜,再难抑制胸中深沉晦涩的情绪。他眸色一暗,连声音都喑哑了几分,“我,我喜欢看你吃。”

“啊?”笙箫皱眉。

姑射国的卿公子,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笙箫见他说得情真意切,撇了撇嘴,对他的嗜好不能理解。只能转移话题:“不过你们这里可真好啊,我都没想到,这桜花竟然也能用来烹调,还做得这般香甜美味!”

“桜花不仅能以之烹调,还能入药,且脂粉、刺绣、雕刻、书画等,皆可加之佐色。所以,她是姑射的国花。”姑射卿说着,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若喜欢,便随我回家。有关桜花的所有,我统统说给你听。”

笙箫完全愣住了。

姑射卿的眼睛,像是蒙着烟隔着雾。看进去时,才惊觉里面化不开的温柔哀伤。

原来他藏的那样深,她只是浅浅地望了一眼,便险些画地为牢,甘心溺毙。

恍恍惚惚,虚虚迷迷……她竟觉得眼前这人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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