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有个习惯,半夜要是醒了,得喝上两口温水才能睡得着。时翊打完电话接完水上楼,刚到卧室门口,就看见小姑娘屈膝抱着腿,下巴尖尖磕在膝盖上,坐在床沿儿边,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等着他。
时翊一怔,走过去,放下杯子,不动声色地把人打横抱起来,塞进?被窝里。
关了灯,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好久,安诺抱着他的?姿势都没换过。
时翊轻声问她,“怎么还不睡?”
时翊问完,室内空气又安静了几分钟。回应他的?,只有绵长却有些沉滞的?呼吸声。小姑娘今天居然,真的?睡着了。
反手搭上安诺搂在他腰侧的?手,时翊怔了怔。安诺拽着他衣料的?指节,攥紧成拳。
想到晚上向?扬的话,又想到从医院回来,小姑娘过于平静的?表现,时翊心脏,就像被她攥在手心里的?衣料一样,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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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昨天下午到晚上的?突发状况太让人费神,还是人的?潜意识里就存着想逃避现实的?念头,安诺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已经快是中午饭点的时间。
迷迷糊糊记得时翊早上和她说过话,这会儿醒了,却不记得内容。伸手摸了摸另一侧没有温度的?床垫,安诺披上衣服下楼。
在空得喊两下都像是能听到回声的家里叫了两声“时翊”,没人应她。家里除了两个毛崽崽,一个人都没有。
安诺这才想起来,时翊早上说的,好像是临时有事要出去会儿。吃的?替她放在里厨房。
窝进?沙发里,安诺拿过手机,看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还是给米乐去了个电话。
“嗯,参加不了了。”安诺语调轻缓,听着还挺平静,“对不起了米乐姐。”
“这是什么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会协调好的,本来就是我的?工作。”米乐说,“你好好养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安诺突然受伤,她这儿还得重新找能替代安诺的演奏者,并且和公司、主办方、票务方做各方面的协调沟通。虽然工作量陡然增加,米乐倒是更担心她的身体情况,电话里好好安慰了她一番,又让她最?好发个微博,和粉丝说一下。
“好,”安诺应下,“米乐姐,谢谢你。”
挂了电话,安诺登了账号,发了条微博:【叮~我的?各位妈妈妹妹事业粉们,对不起了。下个月在平城歌剧院的演出,得缺席了。爪爪出了点状况,大概会被迫修个长假。但是,我,安·胡汉三·诺,还会回来的!!叉腰.jpg】
几个在微博有房,每回都能抢到前排热评的?老粉,迅速在下面给了回复。
【!!!姐姐怎么了?!!】
【啊——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女鹅不要啊!你手怎么了?!】
【???看过医生了吗?呜呜呜,怎么了呀,我有认识很好的医生,要给宝宝联系下看看吗?】
没一会儿,私信的数字也开始不断跳动。安诺快速回复了一条评论,告诉大家自己没事,医生说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复,也让其他练琴的小宝贝们注意休息,就退出了app。
刚刚那一小会儿,带着善意的陌生关心和安慰一条条涌进?来,看得安诺心里,莫名发沉。盯着那个爱刷的小图标发了会儿呆,安诺指腹摁下去,顿了好久,点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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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翊开车从水岸回半山的一路上,都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还放在水岸公馆琴房里的?那架琴,因为经年累月的?弹奏,琴键和一般钢琴相比,已经被磨薄了不少。所以安诺才需要用上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敲击琴键。而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漏了这个细节,害得小姑娘白白遭罪。
时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捏到泛白发凉。
停好车回家,时翊走进客厅,脚步一顿。沙发上躺着三个小家伙,小姑娘蜷着身子,缩成个小虾米,怀里搂着同样睡熟了的?小白。胖胖自动自觉,缩成花卷窝在安诺后脑勺那儿,给她垫着脑袋。
时翊无?声轻笑?,走过去,想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到了沙发前刚俯身,时翊的?笑?意就僵在了唇角边。
小姑娘在睡梦里,还带着哭狠了的?余韵抽了两下。泪渍涸在脸颊上,长睫尖尖上还缀着细碎未干的?小水珠。
时翊抬手,想替她擦一擦。举到一半,又顿住了。
悄悄躲在他出门的时候哭,一定是不想让他知道吧。
时翊收回手,背着身后的光源,眼神黯了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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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诺微博的?消息一发,别说陶梓薇周遥,连带着时刻关注安诺微博动态的?温卿,都知道了这事儿。顾临清和几个老人那里,自然也是瞒不住了。
怕他们担心,安诺只说是演出前练习量太大,累着了,只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演出了。
甚至还在小群里和陶梓薇周遥开玩笑说,这么多年来为了练琴,连个美甲都没做过,现在终于可以放个长假,不用时时刻刻修掉指甲,让她俩有空的时候,带上她一块儿去开个荤。
时翊洗完澡出来,看见安诺窝在沙发里,笑?着发完消息放下手机,平板搁在盘起的腿上,开着视频。
坐到安诺身边,时翊拿过茶几上的?指甲剪,习惯性地说:“诺诺,手给我。”
往常安诺休息的时候追剧,两人就是这么个合作模式。这会儿安诺听见时翊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把手伸了过去。
只是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凉意时,安诺突然回神,不由地把手一抽。
知道她两三天就要剪一回指甲,时翊动作一顿,抬睫看她,温声问:“怎么了?”
指节不自然地捏了捏,安诺笑着说:“不剪了,我要留起来,让桃子和舟舟带我去做美甲呢。”
时翊一怔,视线在她指尖上落了一瞬,指甲剪藏到掌心里捏住,看着她笑了笑?,“好,不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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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安诺手伤之后,她身边包括时翊在内的?每个人,都像是小心地披了件透明外衣。既不想让她觉得大家对她受伤这事过于关注,又免不了说话做事,都和以往有些不同。
大概只除了,精心筹划终于如愿的曹依萱。
“现在满意了吗?”曹依萱坐在安氏楼下的?咖啡店里,一手捂着纸杯里的?热咖啡,一手拿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费雨嘉淡声道,“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再联系我了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混着电流听不清晰,只听见曹依萱又说:“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那个本事吗?你想凭什么?凭现在在时家就是个空架子的?时老夫人?凭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的?时翊?还是凭你爸爸破产清算的?物资,和你弟弟在奥城赌.场签的?借条?”
“行了,”眉心微蹙,曹依萱不耐烦地打断她,“以后她的?事情,都和你无?关,你也不用再联系我了。”
说完这句话,曹依萱就挂了电话。手机刚放下来,身边就笼了个黑影。
握着咖啡纸杯的手一顿,曹依萱偏头看过去。
“曹小姐,”沈诚勾了个非常不走心的?职业假笑?,对着曹依萱道,“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我们时总,有点事情想让您知道一下。”
“……”曹依萱眉眼微挑,看着这位沈助理,轻笑了一声,“怎么,诺诺手刚受伤,时总就准备避着我妹妹,单独见我了?”
眉头一蹙,沈诚连假笑?都不想装了,腰板一直,居高临下看着还坐在椅子里的?曹依萱,声线冷硬地说:“走吧,车子就在路边停着,我可不想为了有些不值当的?人,浪费一张罚单钱。”
沈诚说完,曹依萱右手边落地玻璃窗前的?阳光,就被两道身影挡住,成了两片阴影。
曹依萱一愣,转头看出去。
玻璃外两个男人身材精瘦,穿着普通,长相也是扔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一个随意地拿了瓶水喝着,一人低头划拉着手机。路过的?人见了,或许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曹依萱知道,她今天是不想去,都不行了。
轻嗤了一声,曹依萱放下那杯一口未动的拿铁,手心里失了暖意,起身说:“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