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紧的门被风吹开,带灭了吾念手里的烛火。
和尚不紧不慢地重新将蜡烛点上,踱着步子去关上房门,转身对上司淮的视线,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回答司淮的问题,只是反问道:"施主可是奇怪我一个和尚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且不论大师为何恰好出现在了那里,可你连辩驳的话都没有为自己说几句,更是主动跟来了三木原。若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大师来查看尸体总得带个盛家弟子在边上作证才是,而不是一个人拿着烛火趁夜查验。"
司淮隔开挡在两人身前的烛火,往前逼近了一步,两张脸离着两寸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吾念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他的身上有着常年烧香礼佛染上的檀香味,平和得十分舒适。
不知是不是这火光的原因,司淮忽而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视线从吾念两片嘴唇擦过,赶紧仓皇地挪开了。
几乎是一瞬间,司淮眼中浮起一抹青色又很快消失无踪,慌乱的神色仿佛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
再开口时,他刻意将声音压低了许多,沉沉道:"大师来此,可是有别的原因"
这话虽是一句询问的话语,可司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吾念轻轻叹了口气,背过了身去,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痛楚。
"施主不妨先听和尚讲一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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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念和尘一原本是一座小寺院里和尚,那寺院统共六个人,尘一小和尚年龄最小,和他这师叔走得最亲近,便时常随吾念外出化缘。
三年前的一个冬日,吾念带着小和尚一起下山添置冬日的用物,正好碰上了庙会,回去得晚了一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有星月,借着雪色能勉强看清上山的路。
往常他们走到一半山路的时候,就会碰上下来接人的另一名弟子,可那日走到了顶也没有见到。
小寺院的木门半敞着,门前的雪扫了一半,短了半截的扫帚被随意仍在了一边,空气中浮着冷冷的雪的味道,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两人俱是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物什入内查看,院中的陈设和早些时候下山时一样,地上多了几道滴出来的血迹,延进了佛堂里。
镀金的佛像被砍下了半只手臂,滚落在佛祖赤着的脚边,半个身体从莲台上垂了下来,滴滴滴滴地淌着血。
那是吾念的师兄,这座小寺院的住持和尚。
另外三具尸体横躺在纱幔后,身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每一道都深得见骨,流干了身上的血液。
寺内的几间僧舍都被翻得一片狼藉,连床板都被翻了个面,仿佛在掘地三尺找着什么东西。
可是找什么东西呢?
这破落的小寺院也就只有那镀金的佛像值个几两银子,有什么东西能引来这么大的灭门惨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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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尘一不想守着空空的破寺院,将伸出了他们葬了之后就开始云游,一来捉鬼除妖,二来也是为了寻到杀人凶手。"
吾念的声音有些微颤,单薄的灰色僧衣衬得他的身形有些瘦削。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人报仇,可总得知道他的四个同门因何而死。
司淮一言不发地看着吾念,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当年他屠尽了满寺的人,又放火烧寺,不知道那人持着禅杖来寻他的时候,看着那满目疮痍,心中又作何想。
吾念转过身来,伸出虚握着的左手,香木念珠饶了两圈套在手腕上,修长的指节慢慢展开,露出了掌心里一直攥着的东西。
那物不足半个掌心大,横面上看着是一朵四瓣的十字花,细看却发现每一瓣的边缘都极其轻薄锋利,瓣尖像极了利刃的尖峰。
司淮小心拿起来在眼前端详了一翻,这十字花镖造得玲珑小巧,做暗器最合适不过,若是周围有些草木,没进去了便很难发觉。
他忽然记起早上发现这两具尸体的时候,他们是靠在墙根上,那堵墙里边正好栽了树,落了一堆叶子在院墙外,也许正好就能遮住这不大起眼的东西。
"这是杀死他的凶器"司淮将十字花镖拿在跟前,眼神扫了一眼脖子上有伤伤痕的尸体。
吾念点了点头,"这东西落在角落里,被我拾了。"
"那为什么不给盛小姐她是盛家的少宗主,对仙门百家有了解,没准知道此物出自何处。"
"她未必知道。"吾念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寻此物的出处寻了三年,问过许多仙门修士,却从来没有人见过。"
"什么意思这十字花镖和三年前寺院的屠杀一事有关联"
"尘一还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师兄,当年死的时候正和他这般年纪,被一剑穿喉刺死,那个窟窿一直在流血,敛尸的时候血都没干。我师兄死得最惨烈,捅穿了腹部不说,半个身子都……"
吾念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前闪过三年前血腥的一幕,才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完,"他的半边身子挂在佛祖的莲台上,模糊的血肉里,埋着这么一朵带血的十字花。"
他将烛台放到了手边的桌子上,从衣服里翻出一个包得严实的小布包,小心地打开来,一点一点露出里面那朵四瓣的利刃。
那朵放了些年头的"花"比司淮拿在手上的那朵色泽暗了许多,边角的锋刃有了斑驳的锈迹,中间"花蕊"的地方,似乎还有拭不掉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