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小区历史悠久,楼栋样式和后来常见的门对门型不大一样。
楼梯在最侧,上去后便可见一个长条形的走廊。一侧对外,砌着半高的石墙形成阳台,一侧为住户,拢共五扇门。
空间不大,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是老楼,邻里间关系自然相对熟络。
不过这种熟络,是不包括两个月前才搬入的柏淮的。
倒不是邻居们故意排挤他,纯粹是柏淮这人……太过奇怪。
别的不说,就说他分明已经搬进来快两个月了,可隔壁那全小区谁家生了孩子找了工作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的消息通丁大妈,在看见柏淮门口有女人敲门时,都是一愣一愣的。
……隔壁什么时候住进来了人?
丁大妈纳闷地想。
再仔细看看那拍门的中年妇女,脸上的表情就更诧异了。
“哎,那不是刘芳吗?”再隔壁些的杨大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到丁大妈身侧讶道:“她家房子又租出去啦?啥时候的事啊也没听她说……”
“可不是?”丁大妈满脸稀罕地应道。
这刘芳也是德馨小区里有点话题的人物了,老公前几年赌城走一遭撞了大运,一番捣鼓下来在德馨小区内直接全款买了套房,老房出租,升级做了房东太太,一时间风光无限。这些年在她们姐妹群里都是昂着下巴走的,平日里最喜欢提她那房租、房客怎么怎么着,话里话外都有点高人一等的意思。
可这回这个非但没听她提过,现在还这么急急忙忙地拍门……怎么回事啊?
新的租客不靠谱,跑路了?
不像。
刘芳平日里比谁都要脸面,千把块的房租能让她像现在这样,踢着拖鞋穿着睡衣,满头乱发?还有那双眼睛,就只盯着面前的门板,里边除了着急以外,甚至带着几分空落落的恐惧。
丁大妈看着看着,身上便不由自主地阵阵发凉,心里直纳闷。
怎么回事啊?
·
九月份的宁洲城温度还未降下去,加上走廊空间狭窄,敲门这么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里,刘芳脸上就已经大汗淋漓了。
看着狼狈,可她自己却好似一点没察觉到,任由脸上的汗珠落下,只继续一遍又一遍地敲,将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惊出来了也没见停。
外边的天一点点暗淡下来,刘芳心里像被火烧过似的,越敲越急。只觉得过了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久,面前那扇门才终于被人缓缓打开。
里边站着的自然是柏淮。
刘芳在看见他的一刹那,那双原本浑浑噩噩的三角眼里便闪过了道亮眼的光芒,像是找到了什么主心骨。之前半天敲门没被应的焦急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再开嗓时话音里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柏先生,你,您在家啊。”
柏淮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有事?”
“有!”刘芳下意识接,但转念又反应过来周遭有人在看,声音立刻下意识降了好几个分贝。
大事当头,她可以不顾自己形象,可想说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被别人听去的,于是眼珠子一转,委婉说:“房,房子的事情,想和你说说。”
柏淮看着她。
那双墨色的眼底仿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穿透力,刘芳被看得发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都不用她开口,柏淮就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
可偏偏对方半天不应声,刘芳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你方便吗?到我那边去说?我刚从外面回来,东,东西在家里,老殷也在的。”
老殷就是殷国富,刘芳的丈夫。
这话说完后,刘芳眼底露出了浓浓的渴求,甚至不由自主地轻轻弯了弯膝盖,那是个明显情急之下求人的动作。
柏淮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而是低垂着眼睑,看了她许久。
四下寂静,就在刘芳以为自己会被拒绝时,对方终于缓缓道了句:“好。”
一个字落下,刘芳的表情立时转阴为晴。
·
宁洲临海,昼夜温差大,柏淮身体不好,答应刘芳后没有立刻和她走,而是折返回去拿了件外衣。
经过房间时,床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他便顺着看了一眼。
柏淮不太习惯用这个,平日里几乎不碰,这会儿一看,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信息,还有刘芳足足十六个未接来电。
从时间来看,都是他下午出门那会打进来的。
柏淮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余光瞥到枕头边乖乖窝着的黑蛋,伸手在它的蛋尖上轻轻点了点,低声说:“在这等。”
黑蛋将蛋身挺起,用温热的蛋壳蹭他的指尖,看上去万分乖巧。
柏淮全当它听懂了,转身继续往门外走。
而这整个过程里,刘芳就站在门口处等他。
在急性子刘芳看来,柏淮的动作无疑是慢的,但她有求于人,且是有要事求于人,这事儿她自己还一点办法没有,当然就只能依着柏淮在门口等,期间时不时应付两句被她吵出来的,满脸八卦的左邻右舍。
这光景着实叫人不好受,所以看见柏淮出来后,刘芳便耐不住地问了句:“柏先生,您好了吗?”
一边问,脸上一边还勉强扯出个略带局促的客气笑容。
这笑容算是刘芳来这边之后最正常、自然的表情了,可落在柏淮眼底,却古怪得很。
因为就在她一侧嘴角往上,似乎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了三道长长的口子,这口子极深,一路延伸到眼下不说,甚至还在向外流淌着黑色的血。
这叫怨鬼印,怨气极深的鬼祟留下的印记。
活人身上有怨鬼印,轻则倒霉,重则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