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邵爵相约出行的头一天,婴宁启程先行走了。
她走前扯了一根衣尾上的孔雀翎毛,笔直的插在我头顶,她说:“你我相识一场,这翎毛拿去做个信物,自己人见了不会杀错你。”
“你要是真这么好心,等我以后走投无路了,去投靠你行不行?”
她一愣:“怎么说?”
“我也卖艺,你等等,我弹一段给你听。”等我回屋把琴拖出来的时候,婴宁不见了。
“她人呢?”
卫小川站在台阶下,叉着腰,“跑了,我说你弹琴像弹棉花,她就逃命似的走了。”
我有点不高兴,他还瞪我,教训道:“学人家卖艺,你以前的那点出息呢?”
我本来就没有出息,只怕他从前把我看错了。
婴宁带人走后,我们也启程,卫小川打算去一趟蜀中的宅子,打理一些事情,很不巧,我们居然又和他顺路。
反正也没什么计划,无非是四处散心,与他同路也好,能省下好大一笔路费。
我们向前驱赶,不知要去哪里,但是知道要不断的往前行。
回首看看身后的卫小川和邵爵,二人长衣翩翩,发如泼墨,十分像是一对谪仙,明明都是拿得起放的下的人物,可以各有各的大道,却找各种理由来跟着我撒野。
有这样一对佳人在侧,实在让人心安。
我心里感激,却说不出口。
这一路我一直在想,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我知道有些仇我可能今生都报不了,有些恩我也还不起,但也不必为了这些事,整日苦大仇深。
我不要伤春悲秋,日子还要过,路还要走,向前看,总还能遇上让人开心的事。
不知不觉的,我们路过一座又一座的城,不知不觉就赶到了蜀中。
此时正是仲夏之州,流金铄石,在一顿晚餐后,我和邵爵准备与卫小川分别。
谁知卫小川将马横在热气腾腾的前路上,双臂展开,拦在前面,“你二人索性不要走了,留下来,让我招待招待,反正我也闲的没事。”
邵爵微一思量,道:“容我们商量商量。”
我们把头埋在一处,把两人的钱袋子一同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一个子儿都没有。
“我们商量完了,跟你走。”
走江湖,没有银子,简直是死穴。
我呢,是明目张胆的,骗着卫小川的吃,骗着卫小川的喝。
但邵爵比我还过分,他不但和我一起吃吃喝喝,还向卫小川借了一笔银两,第二日他一早独自出门去了,等他回来时手上攥着一张地契。
他拿着地契走到我面前,“送给你的。”
我没接,我不敢接,这东西太重,我拿不住。
“为什么突然买地?”
“江湖太大,留个落脚处。”
“太贵重了,我不要。”
他踌躇半晌,又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们可以……”
卫小川在一旁将地契抢过去,对着光研究半晌,隐隐笑起来,“蛇头岭的地不是太贵重,是太惊悚了,怪不得你只找我借了那么点银两,你知不知道蛇头岭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地方?”
“这里出了名的坟地。”
邵爵愣了半晌,把地契拿回来,塞在怀中,才长叹一声:“怪不得是半卖半送的。”
我该说什么好呢?
几个各有主见的人,挤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争辩是非,有时候惹急了,也会不客气的过两招,动手挠挠对方,只不够一切无关痛痒,还算安好。
我和邵爵行走江湖的计划,因为这段时日的贪懒,而暂时搁置了。
那天,下过一场不久见的太阳雨,天空上显出一条长虹,美的让人心酸。
我想外出走一走,顺便去买一件新的衣裳,自打我走江湖开始,穿的越来越像个乞丐。
卫小川与邵爵便一同出行,大多数时候,我们三人出行都有一个人成为领头羊,危机时刻是邵爵,闲逸时候是卫小川。
卫小川不懂天文地理,但对吃喝玩乐十分之精通。
据他说,附近有一个马场,听说场主购入了几匹良驹,可以去瞧一瞧,若是遇到与自己心性相通的好马,可以直接埋下来。
我们几经转折,到了马处马场,马场主人是个老翁,曾帮皇家看守过狩猎场,老来离开了皇城,便回到家乡蜀中。一时无事可做,感到时间曼妙,精神无所寄托,于是便买下这一块地,养练马驹,作为唯一的娱乐。
放眼望去,这马场辽阔,却偏偏地面崎岖,草梗遍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摔跤,视线延伸到远处,便看见马场的尽头是一片阴阴郁郁的树丛,像是百年无人靠近了。
一看就不是块宝地。
我问主人:“当初你怎么买了这块地?”
他道:“是一位贵人指点的。”
我说:“这么块破地都能被你的贵人点中,八成没安什么好心,想让你血本无归。”
卫小川缓步走上来,一把将我拽走,“快闭嘴吧,他的贵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