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厌诈,兵不厌诈,骆生和我说了多少次我竟还是松懈了一步,才出家门就被卫小川这幅菩萨脸给诈了。
他握着一把金柄雁翎刀,背手停在穆怀春三丈开外,“我的客套话说完了,现在说正事,我要买你手上的红莲舍利。”
“江湖上传‘千金公子’卫小川家财万贯,不知你到底有几斤几两。”穆怀春一笑,“人为财死犬为食亡,我当然可以卖给你,但要你全部家财来换,你觉得不亏就这么定了,你若是犹豫,那就到此为止。”
卫小川揉了揉眉心,勾起一边嘴角,不满道:“这条件真是难为了我,拿不到红莲舍利我不甘心,可要用掉我全部家财,我更痛苦啊,手心手背都是我的肉,我都不舍得,”他的刀在背后一转,侧锋而来,“既然这样只能动手,得罪了。”
卫小川的刀非比寻常,硬且宽,竟是我迄今见到唯一能与穆怀春连过十招、而不断的兵器,一时间刀光剑影在屋中横走,桌椅均被分割成数块,木屑瓷片漫天横飞,月光被兵器折射在屋中,刺的人双眼生疼。
我只觉得是一白一黑两团云在堂内翻滚,突然手腕一热,被一人握住。
我垂头一看,身边低低蹲着一个人,他举指暗示我噤声,随即将我推上头顶高窗,而窗下正等着一匹黑马。
随后他也跳下来,坐在我身后,二人飞快的朝密林中跑去。
我回头想将他一再看清楚,的确是邵爵,纵然此刻他依旧是不痛不痒的表情,眼睛却像琥珀一样亮,让我十分欢喜。我想起骆生的嘱咐:江湖上油嘴滑腔的大多不怎么善良,而冷言冷语的却基本是好人。
但我一回想他在画舫上让人伤心的神情,就有些后怕,伸手去拽他的脸。
他脸色一变,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还是这么烦人。”
“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戴面具。”
“你有没有脑子,卫小川鬼里鬼气的,你竟也相信他,信上云月二字是他拓下的,他这人从未露过真迹,倒是天天学他人的字迹骗人。”
“那你,这些天都在跟踪我吗?”
他不太自在的点点头,“那天在湖上我不是没看见你,只是穆怀春离你太近,我若出手,他一定可以先一步带你离开,只怕到时会害了你。”
“邵爵你真是个好人,我若是拿到休书,能不能嫁给你啊”
他面上陡然五光十色,连忙解释:“家师与穆老爷近好,与骆门主也有交情,我只是听从师命来救你。”还是那么古板。
不过我太开心了,远看天地间有光,仿佛不远处就是家了。
“回了浔阳,我让骆生好好宴请你和你师父。”
却在此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何必回浔阳,不如现在就请你的朋友留下,好好吃一顿?”
邵爵紧急勒马,定睛一望,半道拦截的正是穆怀春,他的半片长袖已断了一截,看来是和卫小川经过一场恶斗,我知道他会找我算账,但没料想来的这样快。
他举剑指向了邵爵,试探似的在半空缓缓画圈,“邵爵,原名邵简云,蛮空派眉君道人的关门弟子,年轻有为,出师两年便在江湖榜上排入前三十位。”他发出轻蔑一笑,“可眉君道人又是什么好东西?骆小鬼你太不经世事,太容易相信旁人,给我下来。”
邵爵按住我,自行跳下马,从腰间拔剑,“我今日是受骆门主托付,要带骆小姐回去,舍命也必做。”
“这还真是你们蛮空派的处事作风,为达到目的,连命都可以不顾虑。”
“穆怀春,你为一己贪念,杀害穆府上下七十口人,现在无论是浔阳城的官府,还是江湖中人,都视你为恶人,即便你今日过了我这关,也过不了天下人这一关,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你应当清楚。”
这两人一冰一火,剑气在林里相撞,冷风阵阵哭号,持续不断的狂风从背后扑来,邵爵用剑在脚边一划,厚厚的枯叶便随剑气飞卷而起,一时间挡住了穆怀春的视线,他借机将我马缰丢给我,“还不快走。”
四周狂风乱作,我驾马狂奔,也不知道往哪里走,眼前每条山林路都是迷途,回头张望,早已不见邵爵。
我虽然从未踏进江湖,但对道义也算耳濡目染。
邵爵他帮我又救我,我怎能一个人逃生,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没脸再出山庄。想此我便驾马回头,在那不远处的路中,枯叶已经碎如粉尘,四周树木均已被懒腰斩断,邵爵正靠在一棵树下,手中还握着自己的剑,剑已经断了。
我下马扑上前,发觉他双肩各有一处巨大的剑孔,他已经伤及筋骨,一时无法提起剑。
他挣扎着起身,全然不在乎伤势,只顾着恼怒:“你不怕死吗?折回来做什么,快些走。”
“我当然怕死,我怕死的要命,可是我也害怕你死。”
我不顾他反对,将他搀上马背,他的黑马训的十分有素,见主人伤重便轻声一嘶,跪下身,我用衣服缠住邵爵的伤口,他却望着我身后,面色大变。
我尚且没多想,下意识抽出腰上的刀片就是一甩,只听一声闷响,便见穆怀春站在十丈外,胸口插着一片被我甩出去的刀片。
他面色阴沉,眼中是山雨欲来,似要起风暴,他脚下快步如影,风一样的将我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