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正坐在屋里,对着翻开的子石文集温习背诵,忽然耳朵一动,鼻子吸吸,仔细听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边凑去窗缝看了看,见果真是洛金玉在喜福的引领下朝这走来,不由得喜上眉梢,又转瞬收了笑容,拿起桌上文集,火速跑回床上,将书册抱在怀中,低声呜咽起来。
喜福刚将门打开,洛金玉便听到了沈无疾的哭声。这哭声也不大,就显得越发悲切凄凉与可怜。
“无疾,我来看望你。”洛金玉柔声叫道。
沈无疾不回他的话,翻了个身,继续呜呜咽咽。
“儿——奴婢去给洛大人倒茶。”
喜福本也不如西风般与沈无疾、洛金玉亲近,亦不如西风胆大,虽也是沈无疾的干儿子,可究竟不敢与这位铁面无情的洛石头洛大人擅自攀关系。
“有劳了。”洛金玉向他客气地颔首道谢,然后便进了屋子里面,犹豫一下,先去将窗打开了。
洛金玉暗道,沈无疾说是照着规制来,可以他性情,或是别人看他面子,难免也要在规制中给他最好的,那这间屋子想必是司礼监里小太监们住的最好的了。
可如此看来,仍然是显得很昏暗,比东厂里沈无疾曾住过的那屋子还不如。
这屋子是狭条形,不宽,却长,似甬道,房梁比寻常百姓家的屋子要矮上快半个小孩儿那么高了,进来一张门,洛金玉都是低着头的,旁边一扇窄小的窗,全打开了,屋里也不见多亮,光甚至还没照到床上去。
至于床那边,则再没有窗子了。
说到家具,就只有两张床,和窗前一张桌、一条凳。
那他们的衣服和一些零碎东西,放在哪里?洛金玉还是第一回来这儿,不由有些好奇,四处看了看,瞄向床底,隐约倒是见了箱子。
哦,大概是在那。
沈无疾呜了半天,也没再听到洛金玉说话,把他给急得不行。若非他鼻子灵耳朵灵,知道这人还在那,他就一跃而起了!
可这人光站在那,又不说话,是想干什么?难不成,他是想来送休书,没好意思开口?
呵呵,那他可就真是免开尊口了!
沈无疾在心中盘算起来。
又过了会儿,沈无疾听见洛金玉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床沿上,伸手来揭被子:“无疾,你别闷着。”
沈无疾不说话,也不反抗,由着他揭被子,露出自个儿刚刚刻意憋红的一张脸来。
——他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了。
果不其然,洛金玉见沈无疾此刻模样,心都要疼坏了。
沈无疾本是生得一张芙蓉面,嚣张的时候艳光四射,叫人不敢直视,可如今“落难”起来,哭得眼尾、脸颊、嘴唇都是泛红的,如抹了上好的胭脂一般。发也只束了一半,还没束整齐,些许碎发、刘海胡乱地搭在脸上,有种很是落魄的凄美,谁见了,不说一声我见犹怜呢。
“你怎么这样了?”洛金玉的眼睛也跟着酸起来,语气都不自觉的越发温柔起来,生怕声儿大点,就能把人给吓着了似的。
“你今日可吃了东西,喝了水?”洛金玉关切地一叠声问,“我听说,你这几日不吃不喝,御医都来了几趟……”
呵,你既知道,怎么如今才来?沈无疾忧愤地腹诽道,咱家倒是听说你吃喝如常,没耽误办点事儿。
这么一想,沈无疾当真想哭起来。
是他亲自求来的姻缘,曾想着,若得到了身子,也算是得到了人。却不料,如今是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这人,更是怕这人只留个身子,不肯给一颗心。那样,他也要活不成了!
洛金玉接着说:“你这样,也是有些妨碍了御医院日常,给他们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着实不妥。”
沈无疾:“……”
这人是来气死咱家,好一了百了的。
“别闹了。无疾,你先起来,我陪你吃些东西,好吗?”洛金玉道,“人总不吃东西,会很难受的,你平日饭量又本就比一般人大。”
沈无疾:“……”
你还是走吧,咱家必得活着这条命,不叫你如了愿,好升官死相公。
洛金玉左哄右哄了半天,倒是比平日里都更好脾气,多是见沈无疾这回来真的,也给吓着了。
民间有句俗语,叫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乐事。
洛金玉向来觉得这话太无耻。
沈无疾有感于这石头今日耐心,心中也舒坦了许多,终于肯从被子里坐起来了,却仍神色恹恹的。
洛金玉见求和有望,不由松了一口气,笑起来,道:“我从家中带了些吃食,西风给包了几层,想必还是热的,我喂你吃一些,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