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夫妻,哪有隔夜仇?”沈无疾委屈地给他轻揉肩膀,“咱家都来认错了。”
洛金玉差点手一抖写错字,忙停了笔,皱眉道:“我在写东西,你不要碰我。”
“如今,连碰你也不许了?”沈无疾捂着脸假哭起来,可哭了好一阵,也不见洛金玉如往常一般来哄,偷偷看他,见他竟又拿起笔在写字,气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不敢高声嚷嚷,心中越发慌起来,然而惯是能伸能屈,便强作镇定地含笑寒暄,“这写什么呢?”
“请调书。”洛金玉回答。
“……”沈无疾一愣,笑也淡了下来,这才仔细去看洛金玉所写的东西——岂不就是请调书吗?!
“你这是要做什么?”沈无疾一把抢过那没写完的东西,三两下给撕了,厉声道,“洛金玉你是想要逼宫吗?”
“没有,”洛金玉冷淡道,“我只是想回故乡。”
“故你个头,你出生就没在你故乡了。”沈无疾道,“就一件事儿没如你的意,你现在就要闹是吗?”
“我没有闹。”
“那你好端端的,请什么调?”沈无疾问。
“在何处为官,皆是为社稷苍生谋福祉,我回故土做官,也是一样。”洛金玉看着他,“这几日,我想明白了,如你们所言,大约我确实百无一用,我能做成的,皆是你们‘同意’我做成的,你们不同意,我就做不成。而你们‘同意’的,也非是同意我的看法,而是因为与我亲近。如此一来,我与喻系君系那些裙带关系,又有什么差别。”
“你胡说八道,胡思乱想!”沈无疾道,“又不是不让你干事,你在京城里翻天都行,咱家给你兜着,只是你要离京,咱家与皇上都怕你出事罢了,你非得犟吗?”
“若是因我不符资格而落选巡盐,我绝无话可说,可你们的原因令我无法忍受。”洛金玉恼道,“我也说过,这天下绝不止我一人为官是为清廉刚正而来,我也绝不希望如此。那么,难道所有要为民做事的官员都惧怕得罪人被暗杀,因此畏畏缩缩、举足持疑吗?这不仅是一件小事,这是一个讯号,这会令背后那些黑手认定了我们怕他们,那他们就会越来越嚣张。他们本来的张牙舞爪就是为了恐吓别人。我不怕死,若真是死在途中,我也毫无后悔,我愿意以我血激荡人心,鼓舞同僚,向那些无耻之徒宣告不屈。”
“……你真的就、就脑子里面,装的全是石头!”沈无疾怒道。
明先生正伺候着花花草草,忽然听得屋子里传来争吵声,一声大过一声,间或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西风本在屋里做功课,也听到了声音,出来门口,与明先生对视一眼,都赶紧往那俩人屋里去。
去到门口,争吵声越来越大,忽然一个茶杯飞过来,砸西风脚尖前头,把他吓了一跳。
“沈无疾你再砸东西试试?”洛金玉怒道,“你简直蛮横泼辣!”
“咱家别说砸东西了,这破屋子也一把火给你烧了!”沈无疾说着,拿起另一个茶杯,又往门口扔,冷笑道,“咱家蛮横泼辣?是,咱家蛮横泼辣惯了,你头一天晓得?”
明先生赶紧把西风拉到身后,出声道:“你俩这是怎么了?真是成何体统。”
沈无疾头也不回地说:“没你们的事儿,滚。”
洛金玉立刻道:“你休得无礼!”
“这就无礼了?那您可真是没见识。”沈无疾阴阳怪气地说。
……
皇帝纡尊降贵,圣驾亲临司礼监做事的小宦官们住的两人间卧房。
沈无疾如今照着规矩也总住这儿。
“唉……至于吗?”皇帝望着不说话,就在那红肿着眼睛默默流泪的沈无疾,欲言又止了半天。
他也没想到,这事儿还会有这后续。
起初他听沈无疾哭着回宫说起来,也是生气,觉得洛金玉这是在逼他。可再往后听,他又气不起来。
对洛金玉这样脾气又臭又硬、可着实也并非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黎民苍生之福祉、天地乾坤之正气的石头,皇帝想气也气不起来。
若他会气,那他一开始,也不会那么赞许洛金玉。
总之洛金玉那边上的请调书两天一封,皇帝都装没看见。好在书呆子有书呆子的好处,没在朝会上拿这事来说,大约是觉得这乃私事,耽误朝政不妥。
但那边暂且拖住了,这边倒是闹得凶。
皇帝听展清水和其他太监说,沈无疾天天在司礼监里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又气又慌,家也不敢回,怕哪日就收到洛大人一封休书,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