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被弹劾入狱一事,何方舟自然知道,因此展清水这次来找他,他并没有寻借口不见。
“方哥,这是怎么回事?”
展清水一见着他,就关切地立刻问道,“我在宫中,也不知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那里已经几日不见我了,我想为无疾说句话都不行。”
事已至此,何方舟也不瞒着他了,将养怡署与养孤院之事简略说出,然后,道:“你不必过于慌张,我看无疾有他自个儿的打算。你且想一想,以往哪次他不是绝地得生?”
“可依你所言,这回是君喻两边联手做局来弄他。”展清水皱眉道,“养怡署是君家的,养孤院却是喻家的……”
“对,我也这么怀疑。”何方舟微微叹气,道,“那两家联手或许还说不上,却一定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先前,晋阳邙山官匪勾结一事,无疾让谷玄黄去了,他当时也暗示过我,说那边或许牵扯君家许多。谷玄黄加上我和东厂,还有为此事丧命的晋阳官员宋大人的家眷,明里暗里,其实掌握了不少的事儿。
后来,虽究竟是没把君家抖露到台面上,可那也是因为,君天赐做了让步,他杀了君路尘和君若广来‘投名’,与无疾私下里议过,让渡了一部分的兵权给无疾——其实是给皇上。而无疾也叫谷玄黄收敛了,没在晋阳邙山那大闹,只是弄了几个替罪羊出来告慰宋大人兄弟二人在天之灵,又让皇上赏赐特封了宋家家眷一番。这事儿无疾干的时候,自己也知道,他就是在得罪君家。”
展清水摇头,无奈道:“可是这事儿他仍然要做,他总得在皇上面前做出些事儿来。”
“是啊。”何方舟也十分感慨,“我们底下这么多人,说到底,都是他在撑着。他得了皇上的宠信,才叫我们有了许多便宜。”
他接着道,“再说喻家,却又是洛公子得罪的。洛公子查出养孤院账目错乱,有意追查,因此喻家急忙倒打一耙,拿无疾来说事儿。这下子,就好叫洛公子里外不是人,左右为难。他若达成妥协也就罢了,若他执意查养孤院贪贿,那喻家必定便要查无疾。”
展清水犹豫一下,道:“我看,以洛金玉的为人……他恐怕不会轻易为了无疾而妥协。”
何方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道:“无论如何,你不要去逼劝洛公子此事。”
展清水:“……”
何方舟看着他:“你是打算从东厂出去,就直接去沈府找洛公子,劝说他为无疾妥协吧?”
展清水讪讪道:“方哥,你总是能看透我在想些什么……”他叹道,“这回,怎么说都是洛金玉连累了沈无疾。无疾向来是想拉拢喻系来对抗君系的,当初他与洛金玉成亲,我还在说呢,虽他本意非是‘联姻’,可算下来,总归是于他有利的好事。谁知道……唉,谁知道这洛金玉刚起来,连喻家都不放过。我想,喻家自个儿恐怕都没想到,因此也才如此震怒。”
展清水有如此想法,并不奇怪,恰恰好是中了沈无疾曾对洛金玉所说的那番话——在众人眼中,洛金玉怎么对君家都正常,可他“反咬”喻家,便……
“我正是知道你会这么想,因此才赶紧拉住你。”何方舟无奈道,“不管怎么着,那都是无疾和洛公子他俩的事儿,无疾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可别去他们夫妻间乱掺和。回头,说不定你讨不着好,无疾还得嫌你多管闲事。”
“……”展清水悻悻然道,“沈无疾这厮也是猪油蒙了心。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真怕他哪日真成了‘牡丹花下死’!”
他说着,却又心头一动,偷偷看了眼何方舟,不由得想到了另一处,便斟酌着,别有用心道,“我看沈无疾有句话真没说错,自古男儿皆薄幸。他们啊,就想着自个儿的所谓建功立业,妻儿都是随时可抛可用来牺牲的,说起来,还冠冕堂皇,嗐,一万个不如咱们,还是咱们做太监的相互明白,互相心疼着呢,那些个男人懂什么。”
何方舟:“……”
展清水跟着沈无疾,别的没见学成多少,这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活学活用。
他懒得和这人多说,便装作没听懂展清水的意有所指,径直“结案陈词”,外加下逐客令:“无论如何,都是沈无疾自个儿甘愿受着,你我皆外人,何必置喙。没别的事,你不要在东厂久留,尤其此时敏感。”
展清水见他装傻,顿时急了,拉住他衣袖,道:“方哥,那明月和洛金玉又不一样,洛金玉惹事儿归惹事儿,至少他还不沾花惹草呢!”
“……”何方舟急忙将自己的衣袖拉扯出来,远离他几步,蹙眉道,“我说了,你该走了。”
“方哥,我实话和你说,这些日子,那混账背着你,还去喝花酒了!”展清水跟过去,继续拉扯他的衣袖,“千真万确的,我若故意骗你,我天打五雷轰!”
何方舟忍无可忍,道:“你言之凿凿,可你若见到了,岂不是你也去了青楼?”
“我一定没去!”展清水越发急了,“上次是皇上逼着我陪他去,除此之外,我绝没再去,我又怎是明月那负心汉?我一颗心中只揣着你!是我叫人暗中跟随着那姓明的才知道!”
何方舟:“……你在做些什么荒唐事?”
“荒唐的是他,不是我。”展清水急得脸都红了,“你听我说完。那姓明的不仅喝花酒,还和一个女扮男装的眉来眼去……”
“你住口。”何方舟推开他,板起脸道,“你请回!”
“方哥……”
“你不要让我发火!”何方舟忍耐道。
展清水欲言又止,瞅了他半天,最终只能委委屈屈地走了。
何方舟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再三叹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