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君亓低声道,“我听闻,沈无疾今日去了西郊别院,还故意叫些孩子去挖地,显然是已起了疑心。你却叫署内无需慌张转移,这……”
君天赐用笔尖慢条斯理地在砚台里蘸墨,眼皮子抬也不抬地说:“我已经警告过他,养怡署是皇上特许特办的,他不会再敢往下查。”
蘸了墨,他继续在信笺上认真写字。
君亓心中着急,却又知道这弟弟性情乖僻,想说的一问就全说了——譬如日前有事没事就要自述一番他对洛金玉那见了鬼的钦慕之心,分明能看出自个儿并不想听,只是不敢打断,他却自顾自说得很是兴致勃勃——至于不想说的,若自己催着问,也只会惹他发怒。
君亓正在旁踟蹰心焦着,忽然听见君天赐问道:“你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君亓一怔,下意识地顺着话道:“你在写什么?”
刚问完,他便立刻反应过来,心中已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君天赐又露出了那难得一见的、看得君亓心里发毛的温柔笑容,搁下笔,捧起桃花笺,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道:“情诗。”
君亓:“……”
看吧,又来了。
事到如今,君亓也说不清整件事里,谁更惨一些。
是活像上辈子欠了洛金玉的自己?或是迟来一步,成天盯着一个太监的夫君的君天赐?还是好容易成了亲,夫君却被君天赐给盯上了的沈无疾?还是……先后被沈无疾和君天赐给死缠烂打上的洛金玉。
说起来,君天赐一直都自信得要命,说他仔细盘算过这事儿。洛金玉以前也嫌弃沈无疾,可沈无疾死缠烂打了几年,最终还是从了,可见烈男怕缠郎,只需他也依葫芦画瓢,便也少不了好处,呵呵。
当时君亓就很头疼,满肚子话憋到了嗓子眼儿,死活没敢说出来。
——你倒是把沈无疾放哪儿了?当他是已经死了吗?
君亓却不知道,在君天赐的心里,沈无疾着实是死了。
更确切些说,是很快就要死了。
“你……”君亓斟酌着,正要说点儿什么,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人声:“禀公子、太尉,东厂忽然大队人马去到西郊别院,往地下挖了起来!”
君亓急忙去到门口:“怎会如此?快去让他们转移!”
事发紧急,君亓顾不上别的,甚至顾不上君天赐了,急匆匆就往外走,一面安排人去迅速调派挪走西郊别院地下的养怡署种种。
他便没有看到,屋里的君天赐分明听见了这个消息,却半分惊慌都没有,反而,望着自己写的情诗,露出的笑意中带着许多的得意与胜券在握。
君天赐知道沈无疾会这么干,所以他不慌。
就是他让沈无疾这么干的,所以他得意。
养怡署这种破地方,早就该一把火烧了。
可他不能烧,所以他让沈无疾来放这把火。
到时候,养怡署也没了,沈无疾也该死了。
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