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朝廷下发了严厉指令,叫各省各县各乡各村彻查清洗,若再有此等荒谬之事,牵涉官员皆罪加一等。
——虽是朝廷指令,但谁不说这就是沈公公的指令呢?
沈公公一怒,连当初的曹公公都能拉下马,遑论尔等小官杂碎?
下面的官衙自然战战兢兢,绝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冒险。
那瓦美大法师送去县里的官衙,县令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所谓法师,首先长得就和中原人很不一样,一问,是从天竺来的……
天竺,这位县令不熟,只在话本中偶有耳闻。
什么话本?
各类神魔妖异的怪谈话本。
如今市面上的话本越来越多,商机大,竞争也大。
为求标新立异、脱颖而出,也为求以假乱真,编撰者已不满足于将目光放在中土,而是从书中、从地图上选寻常人一辈子也去不了、甚至很少听闻的地区或国度,作为故事背景地。
其中天竺,因唐朝三藏法师去过,蒙上了极其神秘的面纱,又有如此史实为辅,便一度成为了该类话本小说中极为热门之地。
县令先听了天竺这名儿,就在脑海中故事丛生,什么獠牙鬼面,什么奇异怪物,什么鬼童,什么妖胎……
再打开瓦美大法师的随身包裹一看,顿时满堂的人倒吸一口热气!
那包裹中奇形怪状的金法器亮得刺眼!
非是极其纯正的金子不能有此效果!
上面还镶嵌了各类宝石,熠熠生辉。
众人惊叹着,不免也有些小心思,一时间连沈公公的威名恐怖都淡化了印象,正盘算,若是能收了这些法器,倒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以彰显我东道之主迎客之热情……
就在此刻,也不知怎么的被拉来了的仵作闻见了微妙的气息。
他趁着众人围观那堆金器之时,去到另一个无人问津的寒酸包裹前,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两口凉气,退后一步,惊声叫道:“尸油!竟是尸油!”
一个胆大的衙役走上前去,用木棍挑开布料,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仵作再度尖叫:“婴尸!竟是婴尸!”
只见一个罐子滚出去了,露出两片黑黝黝、瘦巴巴的婴儿干尸来。
堂上众人哪曾见过这等世面,齐齐脸色惨白。
那仵作此刻又尖声叫道:“别碰那金器,怕是杀人的东西,有邪祟在上面!”
吓得几个人把手中金器往地上一扔,慌张后退。
当天,官衙关门,众人齐聚一堂,紧张地商议此事怎么办。
不上报给朝廷,放了这瓦美大法师?
若这大法师去了别处施妖法害人,惹出祸端,将来一审,说出他们来,那他们岂不是要无端受到牵连?
上报给朝廷?
那朝廷免不了会派人来此走个流程过场,不说到时要招待上差们,少不了要上贡许多,而本地向来贫瘠,入不敷出,哪来多余的上贡开销?若不上贡,就怕得罪了上差。
就是上差清廉……
偏偏也怕他清廉。
自古说一个官员清廉,就跟“事儿多”扯不开干系。
这事儿一多,说不定就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顺手巡视一番本地。
可本地却巡视不得。
这一巡视,总要巡出些漏洞来。
虽说不是多大的漏洞,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算小。
关键是巡出来之后,朝廷免不了要堵上这些漏洞,那大家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啦。
所以不能上报,不能叫朝廷发现他们平日里漏了这么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自在地方。
可是,这既不能放,又不能上报,难道要把这大法师养起来吗?
唉,倒也不失为一个主意。
可是那仵作却强烈反对,并且振振有辞。
他说,这大法师身怀邪术邪物,谁知道什么来头,谁知道有些什么本事?还养在此地?是嫌自己命长吗?
大约因仵作年逾六十,又是县令爱妾的父亲,所以大家也都没有打断他,只能听他说,并且成功被他说服也说怕了起来。
不能放,不能上报,不能养……
众人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互相对视,舔舔干涩嘴唇,艰难咽下唾沫。
那就,只能杀了。
而那德善法师与德慈法师探路归来,发现师父连带法器都不见了,急忙四处打听,一路辗转,好容易打听到了县里官衙,线索就断了。
官衙之人坚称没见过这人,并且转身就上报县令,说又发现了俩法师同伙。
若非德善法师多长了个心眼儿,见状不对,拉着师弟跑得飞快,现如今恐怕也已经被失踪了。
师兄弟二人在当地徘徊一阵,也想不到师父是死了。
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俩也不敢回天竺——那中原贵人本来也不是找他们师父合作的,是找的师父的师兄,可师父的师兄觉得事不妥,拒绝了。
他们的师父得知此事,就私下里对他二人说,此次是孤注一掷赌一把,赢了就是中土享用不尽的富贵。
为此,师父与他俩合伙,偷了宗门宝物,逃到中原来的。
总之,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师兄弟二人只好赶紧北上,找到合伙人,让他们赶紧去找出师父,找回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