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再说话了,只在中途沈无疾见天色越发暗了,叫人进来点烛,又叫人送了一盏竹叶茶给那白衣女修者。
白衣女修接过茶,开口道了谢。
沈无疾斜着眼瞥掌门,语气极为造作地回应:“话是那么说,可规矩也不外乎人情,咱家倒不是那小气的人。”
众人:“……”
你分明在小气地说掌门小气。
唉,这燕康这一世怎是这等性情……
就这样,尴尬一阵,好容易,那两位击鼓长老回来了,刚向掌门复命,话音未落,只见堂中忽然掠过风来,将烛火吹得长长数道,闪烁不停,几乎熄灭。
沈无疾镇定看着,眼前一花,堂中就先后凭空出现了几道人影。这些人定睛看了一圈,看到满地整齐骸骨时面色慎重,看到沈无疾时有些陌生与不解,却和其他人熟识,一一打过招呼,询问是何事态。
浮门掌门叹了声气,简略将事情经过道来,还未说完,又是一阵风混着异香扑鼻。沈无疾敏锐地察觉到掌门神色微动,心中暗道,这次来的,恐怕就是正主了。
不出沈无疾所料,这带着异香而来的身影刚刚定住清晰,他就听掌门说道:“宋族长。”
沈无疾不动声色地打量导致了这一切的宋千里,只见这人……哦,这狐既能惹出桃花债,叫胡璃的母亲为他痴守一生,至少于皮囊上是颇有本钱的。
这狐狸人形生得高大,却又不过于健壮,穿一身锦衣,手持纸扇,身姿很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的潇洒。至于容貌,那更是说得上玉面丹唇,眉眼如画,半点看不出是有了两个那么大的孩子的男子,说他自个儿是少年,也不是说不得。
平日里沈无疾最自恃美貌的,除了洛金玉外,看谁都比自己丑得远。胡璃之人形已很好看,仍被沈无疾挑出许多刺来,但此刻沈无疾看这宋千里,竟也认同他的外貌。
——可是需得算上为人品性!
沈无疾暗道,这狐妖长得是人模狗样儿,可却抛“妻”弃子,移情别恋,哪比得上半分咱家对金玉的痴心不变。哼,如此一衡量,他远不如咱家!
沈无疾如此宽慰自个儿一番,便又抖擞精神,挺直腰杆,稳稳张开那谁也看不见的孔雀尾巴。
就在沈无疾这一番胡思乱想间,宋千里已与众人打过招呼。
浮门掌门嘴上总说玄界不得轻易干扰人界秩序发展,可心却实在是善的,他担心胡璃继续害人,便直接向宋千里问道:“敢问宋族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与秀娘此人间女子相识之地在何处?”
宋千里心中也非是毫无察觉准备,他不动声色,仍是一脸温煦笑意,正要出言否认自己认识这名叫秀娘的人间女子,就听得一道介乎男女之间的少年嗓音:“就是与宋族长你私定终身,在你不告而别后,还痴心等候,不惜与家人反目,躲入深山老林里十数年,为你生育了一个半人半狐的儿子,最终满怀着对你的痴心与痛苦郁郁而终的那位胡秀娘。”
宋千里:“……”
浮门诸人早知此事,此刻听见沈无疾说,也不惊奇,只觉得有些尴尬。起初掌门也还有意给宋千里留脸面余地,并不直言详细,也是希望此事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也最好不过。
可谁料想这沈无疾看别人热闹就生怕事儿不够大,他说完胡秀娘的来历,也不等众人反应,坐在那,懒懒抱着怀中茶盏,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可你千万别嫌弃你那儿子不人不妖的,他可厉害着呢!”
真虚子究竟曾是宋凌的弟子,论身份,宋千里是他师父之父,他多少想拦着点沈无疾抖露灵狐族丑闻:“沈公公,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当务之急——”
“趁着人都在,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被他一劝,沈无疾倒忽然来了气,敛了笑容,变了脸,抓起茶盏往地上一砸,起身伸手指着宋千里,尖声骂道,“你这死狐狸,给老子添了多少乱!说不得你?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着咱家骂死你这臭不要脸的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