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赐“哦”了一声,有几分和事佬的样子,轻声道:“这老人家看着都七十了,杖责二十,若打死了,算谁的?”
洛金玉冷冷道:“自然是算你的。”
君天赐难得的露出些许讶异不解,问:“为何?”
“你是钦差,今日堂上出了任何岔子,都该是算你办事不力。”洛金玉厉目而视众人,含着十万分的压抑怒气,震震有声道,“不止是你,还有堂上的这位王大人,以及你们梅镇诸位氏族长老。你们皆比我年长,本不该我来教育,可你们一个比一个荒唐,一个比一个可笑!你——”
洛金玉伸手直指已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不停的那老者,“你身为氏族长老,本该德高望重,慈祥有礼,教化后人,你却领头行荒谬之事。”他看向那正狠狠瞪着自己的老者身旁的小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孙辈不足十岁模样,随你左右,不曾学得恭良俭让,先学得信口雌黄,自私贪婪,你愧对你列祖列宗!”
他说完,手又指向王大人,“你,王大人,你身为本地官员,蛇鼠两端,毫无骨气,心中不明事非道德,父老氏族贪财杀人,信奉邪教,你分明知晓内情,却不敢检举,甚至同流合污。沈无疾来,钦差来,你皆阿谀奉承,三面讨好,你读的哪门子圣贤书,中的哪门子举人秀才?你若不敢管事,也管不了事,你就回家去种地,休得在此贪受朝廷俸禄民脂民膏,你不配!”
王大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也抖了起来,手按在惊堂木上,死死抠着,几乎要抠出木屑来。他正要拿起惊堂木,先拍下去,叫人杖责这姓洛的——
“君天赐!”
这姓洛的忽然一声怒吼,王大人一怔,忘了拍桌,这一瞬的差池,已令这姓洛的继续往下骂了,且一骂,就令他一时之间找不到打断的间隙了。
君天赐下意识地往下滑了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轮椅上,等着看洛金玉能骂自己什么。想来,无非又是说钦差大人就要管事……
“你官服呢?!”洛金玉厉声问道,“身为钦差大臣,出使公差,你穿什么绫罗绸缎!本朝律例,当朝官员办理公差,必须官服整齐,不损官威。你却穿的什么样子?”
君天赐一怔,眨了眨眼睛,道:“皇——”
“此条律例乃太|祖皇帝亲定,第二则第十条。石碑仍立在太和殿前,每年初十,皇帝必须亲率文武百官齐诵,你是要说,皇上为你徇私,置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于不顾?”洛金玉问。
君天赐:“……”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
他不爱穿官服,先帝宠他,特许的。当今圣上大约听说了是先帝特许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当没看见。
但众目睽睽之下,洛金玉将话都说成这样了,君天赐就是再如何,也不能真顺着这话承认。
话再说起来,洛金玉这就是在刻意找茬吧……君天赐腹诽道。
洛金玉还真不是存心找茬,他是真看不顺眼君天赐这样很久了,从第一眼看见君天赐起,就如同眼中进了沙子,怎么都不舒服。他当时就想发作,但沈无疾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私下里偷偷和他说,是先帝特许的。
什么先帝特许!先帝都驾崩了!先帝昏庸,做出那许多荒唐事来,致使国本几度动摇,如何能与太|祖皇帝相提并论?怎还能任由他的放纵恶果继续?
洛金玉忍来忍去,实在忍不住了,因此有此一问。
他见君天赐久不说话,又逼问道:“君大人体弱,可据我所知,并无腿疾吧?”
——这也是据沈无疾所说。
君天赐又愣了一下,问:“你又想说什么?”
洛金玉冷冷道:“既无腿疾,你坐什么轮椅?按本朝律例,你现在就该起身去换上官服,再来与我说话。”
“……”君天赐想了想,道,“我体弱多病,圣上特许我坐着。”
“据我所知,先帝是有此特许,”洛金玉面无表情道,“可先帝所说,却是许你在久站之时赐坐,如喻阁老一般。而喻阁老年迈,尚且不如你一般借故身娇,轮椅出行,损我朝威名颜面。”
君天赐道:“我体太弱了……”
“若弱到站都站不起来了,你还做什么官?我信你能为朝廷做什么事?”洛金玉道,“你休得砌词狡辩,据我所知,你面圣之时分明能站能走。我且问你,你究竟起不起身?你身为钦差,不穿官服,坐没坐相,有辱朝廷颜面!”
君天赐问:“若我就是不站呢?你能拿我如何?”
洛金玉道:“我不能拿你如何,可我自会撰文,请问朝廷,请问皇上,请问天下悠悠众口,本朝律例,身有残缺者不可为官,你君天赐立了什么惊天大功,能置太|祖皇帝之铁律于不顾?”
君天赐:“……”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幸灾乐祸,佳王幸灾乐祸,司礼监众位公公幸灾乐祸:不能朕本王咱家一个人被骂,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