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那老者方才强作镇定地拱手道:“原来是沈公公,却不知沈公公不远千里、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沈无疾却不屑于再与他说话了,冷冷地瞥了一眼那领兵的当地镇民。
那兵官只得硬着头皮对老者道:“沈公公是来查……”他顶着这位沈公公森森的目光,背脊发麻,艰难地说,“是来查邪神布教一事,您老还是放了轿辇上那书生吧。”
老者听得他亵渎蛟仙,老眼中厉光一现,正要发作,被这子侄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低声劝道,“叔,您别!您……唉,您与我过来说话。”
说着,这兵官回头偷看沈无疾神色,却见沈无疾亦不催促,只继续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淡漠地遥望着不远处那轿辇。
兵官将老者往旁拉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他带了人来的,已杀了徐大人。”
老者一怔,震惊道:“徐大人朝廷命官……”
“是啊!”兵官也咋舌道,“您以为我怎么甘心来阻止蛟仙娶亲?这姓沈的不讲道理,来到县衙,与徐大人没说得十句话,抬手就把人给杀了。本朝官员,哪怕是定了叛国的大罪,若要杀要剐,也得押送京城,由皇上当面定夺。可这姓沈的,他连皇上的旨意都没有,说杀就杀,杀完了还说,若我们有异议,尽可进京上告,只要我们有命摸得到京城城门。”
“他这岂不是明晃晃的威胁?”老者道。
兵官撇嘴道:“还‘明晃晃的威胁’呢,他只说那话还算好的,接着他还当真动手了呢。说完,他就要全面接管咱们镇的官府上下管辖,凡有人提出半句质疑的,都被他杀了,现如今,衙门里尸体遍地,全是血,还没收拾呢,他不让收拾,说晚些要挂到城门楼上的。”
老者瞪圆双眼:“大胆!他这是要谋反?不将皇上放在眼中?”
“不都说当今皇上都是他扶上去的吗?”兵官叹气道,“所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只好听他的话。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比当年的曹国忠,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此刻想起来,兵官仍背脊发凉。
老者被他这一说,亦是通体寒冷,有些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半晌,道:“大不了回头再寻个其他书生嫁给蛟仙大人,今儿也不与这不讲理的奸宦计较。”
兵官见他愿意,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正是这个理。”
老者拿定主意,正要回头去叫众人,忽然见到一人排开人群,走了过来,不由得怔了怔,随即恭敬地行礼道:“神官大人。”
沈无疾虽状似只盯着轿辇,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武功厉害,连老者与兵官窃窃私语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忽然来了个人,他自然立刻就察觉了,缓缓地将目光落了过去。
只见那位所谓“神官大人”身形瘦高,穿着一件到鞋面的黑色斗篷,戴着斗篷上的三角尖帽,帽檐十分宽长,将他的脸藏在了阴影里,略隔远两步就半点看不见了。
哼,遮得这般严实,十有八|九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沈无疾不屑地暗道。
这“神官大人”并没有理老者,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来到沈无疾的马前,低着头,道:“蛟仙成亲的时辰已定,若此时改了,恐怕触怒神威,惹来降罪,神明一怒,血流漂杵,还望公公以全镇百姓之性命为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