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正垂眸思索如何脱身、如何在脱身之后给京城飞书禀报此等荒谬之事,好叫人来彻查,忽然轿辇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去,透过凤冠垂下的珠帘,又透过层层飞扬的纱帐,隐约见着前面是拦了一堆人,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人。
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
领着送亲队伍的老者很是恼怒地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误了时辰,得罪了蛟仙,谁担得起责?你这混账,反了?”
对方有些为难道:“二叔,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徐大人他忽然昏了头吗,下这种命令?”老者大约是此地很德高望重的,对着父母官也并不是很客气。
倒也不奇怪,越是偏远些的小地方,越是裙带勾连,比起官位尊卑,许多时候人们倒更看重亲族辈分。
这老者正怒斥着领兵堵住队伍去路的小辈,那小辈亦是个头目,却半句嘴也不敢多还,唯唯诺诺地听着、赔着笑,却很是忌讳的样子,并不敢退开半步,只在心中叫苦连天。
终了,老者训得口都干了,懒得再说,一招手,竟也不顾面前是守城官兵,便要送亲队伍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料那些人也不敢当真动手——毕竟送亲队伍都是特意选出来的镇中辈分极高的人们,而守城官兵都是镇中子侄,哪敢对长辈造次?回头唾沫星子都能将他们淹了。
果然,这些官兵们面面相觑,手虽按在腰间刀上,却半点不敢露出锋刃。就这还被人们纷纷指责。人群中沾亲带故的,你一言我一语,或劝他们,或指责他们,他们也动摇起来,不是很坚定地往后退着。
眼看送亲队伍就要突破出去,忽然又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问徐大人?那您老可得受点累,去阴曹地府里问了。”
洛金玉:“……”
这道声音,这语调,这口气,可真是耳熟得很。
镇民们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朝这边飞奔而来,来得近了,众人看清马上的人,纷纷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不能言语。
只见那人身穿大红底色、描金绣银的飞鱼服,头戴宝帽,腰间挎着绣春刀——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人的脸,生得可叫一个明眸善睐、丹唇外朗,几乎不可用人言轻易形容,又见那人嘴角虽微微勾起,眼波里却泛着森森寒意,于富贵如锦花一般的面容上平添出许多凛然高贵之感。
活生生像是神仙下凡,方才有得这等相貌气质。
这人策马来到送亲队伍前,勒住马,又开口说话了。
说话的声音如同少年一般,确切些说,比之少年,又有些略尖偏阴柔。
他一手提着马缰与马鞭,另一手按在刀柄上,垂眼斜瞥着下面那老者,冷笑道:“如何?要咱家纡尊降贵,亲自送您这老不死的一程吗?”
洛金玉:“……”
那老者哪曾受得这等挑衅羞辱,仰头就要斥骂,可见这人笑容忽然一收,只剩眼中寒意,也不知怎的,心中猛然一颤,只觉冷风过身,背上全是虚汗。他讪讪的别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半晌,看向一旁的守城官兵子侄们,强作镇定问道:“这位是?”
那子侄低声道:“这位是……”
“司礼监掌印太监,”沈无疾收回看着那老不死的目光,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沈无疾。”
路旁众人面面相觑,听得这名讳,顿时大气不敢出。他们此处离京虽远,却也听过沈无疾的大名,听闻如今朝政皆由此人把控,权势丝毫不比当年的九千岁曹国忠弱上半点,天子起居批文,皆由这位盯着,他不许,天子便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天子:你们错了,你们轿辇中那位,就是被你们搞得乱七八糟那位,才是说不许,从朕到沈无疾就都大气不敢出、只能赶紧点头说你说的都对(只要你闭嘴别骂得好像我们愧为人就好)的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