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完气,皇上对沈无疾道:“君亓来找过朕,他暗示朕,你拿捏了君若广一家子的性命,不依不饶,威胁君若广帮你把他拉进坑里,弄不死他,也多少恶心他一遭。”
沈无疾不慌不忙道:“禀皇上,实情并非他所言之,而是君亓令人刺杀君若广的小儿子,试图以此嫁祸奴婢,更令洛金玉的沉冤不得昭雪。恰是奴婢及早察觉,令人前去救助,君若广一家方才至今团圆。为防君亓再度动手,奴婢是留了人在君若广家照看。而君若广得知君亓之心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尽早回头才好,答应——”
“行了,这些不必多说。”皇上扬手道,“总之,这事儿就这么放过他吧,来日方长。其他具体的,你去问洛金玉,朕这几日偶感风寒,服了药,总有些昏昏沉沉,没太多精神。”
沈无疾倒也并未对君亓那事表现过激,他只立刻露出无比关切惶恐的模样,道:“奴婢请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
沈无疾没多久就出了殿,和展清水低声嘱咐几句,便去了马车上,和洛金玉离开皇宫。一路倒没多话,回了府,进了屋,沈无疾才问。
洛金玉便将皇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甚至包括了皇上对沈无疾的偏见与防备。比起担心沈无疾会为此伤怀难过,洛金玉更有意警示沈无疾,好教这人日后多加收敛,别落了把柄,哪天就狡兔尽、走狗烹了。
沈无疾反而对皇上与自己的嫌隙不怎么引以为奇,只笑着宽慰洛金玉,道:“他逗你的,故意这么说来试探。”
“或许有几分试探之意,可我看其中也有真心。”洛金玉严肃道,“你休得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嗳……”沈无疾忙道,“好,咱家不笑了,你别生气。咱家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咱家心中有数,你且放心着吧。”他说着,又忍不住满怀的柔情蜜意,握住洛金玉的手腕,将之捧在心口,认真道,“若是以往,说不定咱家确实无所牵挂的,生啊死的,也没什么指望差别,活着时尽兴就好。可如今,咱家也是有家的人了,好容易追得你这位谪仙愿意下凡,咱家的好日子可算到了,日后也还长着呢,哪舍得自个儿这条贱命,就是被扔进了死人堆里,只剩了一双手,爬也要爬回你身边,你呀,就是想甩,也甩不掉。”
沈无疾自个儿说得情深陶醉,洛金玉却听得毛骨悚然,皱眉斥道:“胡说八道,你少说些这样夸张言辞。”
“夸张吗?”沈无疾痴痴望着他道,“可还没说出咱家心中万分之一的深刻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沈无疾恨自己没学问,说不出多动听又能更深深表达自己心中对洛金玉那恨不能拿心头血供养的爱意,借别人的诗句辞章,也一时想不出来。
洛金玉不自在地想要重拾正经话题,还未开口,沈无疾已凑了过来,叼住了他的嘴唇。自两人议起婚事,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可若以亲热次数算,就仿若已过了许久。只要是没第三个人在,沈无疾必定就要这样黏糊一阵。洛金玉每每觉得这样不好,可又……又不知怎的,就荒唐无比地随他一并浪荡了。
好容易浪荡完……其实沈无疾觉得自己还没“完”,可他见好就收,放长线钓大鱼,松开洛金玉,作出一脸正经模样:“说正事。”
洛金玉:“……”
沈无疾道:“你答应皇上了?”
“答应了。”洛金玉整顿心情,也立刻凝神正经,道,“我猜想,你与皇上,其实也已有共识。”
“是。”沈无疾惭愧低头,讪讪道,“朝中的事大多如此,变幻多端,一时一个变……是咱家无能,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却还是要叫你受委屈。”
他是真心难过不能立刻为洛金玉出一口爽气,可皇上都已那样开口,他只能斟酌轻重。以往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洛金玉,他确实也有意收敛自个儿。
“我并没有委屈。”洛金玉道,“大局为重。”
沈无疾贴心道:“那就是咱娘受了委屈。”
洛金玉听他说起自己的娘亲,神色一暗,没说话了。
沈无疾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顾不上其他,忙搂着他宽慰个不停,这些都且不细说了。
总之,洛金玉翻案一事,很快就过去了。
这事到底没与君家人扯上干系,只让那位表面清廉、实则水深的当年断案的府尹将整口大黑锅都结结实实地背在了他一人的背上。事了,官府在城中四处张榜,却不细说洛金玉的事,而是讲明这府尹的案子,只在字里行间,将洛金玉那案与这位贪官错办的其他冤案放在一起,一笔带过。
随后,京中各大茶楼酒肆之类闲人聚集之处,却忽然就有人引头,由府尹说到了洛金玉。
到底洛金玉也是三年前在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子,本人亦是有目共睹的挺拔俊秀、眉目如画,足够做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重点谈资,都对他那桩冤案燃起兴趣。说来说去,越说越起劲,大都说洛金玉就是倒霉,遇上了那么位乱判案的昏官,便对他起了同情。
再往后,京城一个戏班子忽然开了新戏,戏名曰《慈母救子》,故事虚实皆有,大约是说,一位姓洛的寒门书生为救一位遭到强抢的良家少女,得罪了抢人的衙内及衙内父亲——那位昏官。不久,那少女离奇死亡,昏官立刻嫁祸给了洛书生。洛书生的母亲为子前后奔跑,击鼓鸣冤,最终一头撞死,却也没换来儿子的清白。直到三年后,春闱中试的翩翩状元郎——一位姓沈的书生得到洛母托梦,求他为子伸冤,然后如此这般,这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