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庐道:“原来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你们感情如此深厚。”又叹道,“我听出来了,沈无疾还真是命大福大,先后遇你和那位展清水公公两位贵人。”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何方舟却道,“咱家不说了,清水恐怕不会认,在他看来,他和无疾不过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孤儿。其实,那样的情境下,逼得孩童少年也能成杀人恶魔,哪来无缘无故的忠义情意?也是无疾一开始对他和其他人厚道,他自述当时年幼,良心未泯、识人还不够清楚深刻,因此胡乱感动,导致行差踏错,救了姓沈的一命,注下此生最为后悔的弥天大错。”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说笑的,谁也听得出来展清水是胡说的,明庐和何方舟都笑了起来。
明庐哈哈道:“看来这位展清水公公如今也被沈无疾气得够呛。”
“谁能不被咱们这位沈公公气到呢?”何方舟摇着头,又是慈爱,又是无奈,与明庐再度碰杯喝酒。这回,是明庐抢着提酒为两人倒酒。
何方舟看着他倒酒,道:“再往后,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我仗着他俩,成了那一批里最后活下来的三人之一。出来后,曹国忠分别给我们三人安排了各种去处,又磨练许多年,更大些,就去了东厂做事。
无疾表面上比谁都积极立功,暗地里,却有不少自己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人方便的事儿干得不少,连我们都瞒着。我也是与他日夜相对,总一同做事,方才无意中察觉到了端倪。说来惭愧,我向来胆小,怕他因此惹了祸端,还委婉劝过他,他左耳进右耳出,仍做他自己的。我又能怎么样呢,我虽没那好心思,只想明哲保身,可到底兄弟一场,真能看着他死?只好被迫上了他这‘贼船’,尽力给他兜着。”
两人又喝了一口酒,何方舟道,“再往后,他就不知道怎么的,垂涎上了洛公子。”
明庐:“……”
何方舟笑着问:“怎么,觉得咱家用‘垂涎’这词儿是不是很准确?”
明庐也忍不住笑了,没说话。
何方舟道:“别说明盟主你了,就连我们兄弟几个,都觉得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若惦记别人也就罢了,可这洛公子的大名风骨,出去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儿。”
明庐也不是天真之辈,虽听何方舟自个儿嘴里埋汰沈无疾,他也不至于傻得跟着附和,只是笑着听。
而明庐这样的态度也令何方舟心中舒坦。毕竟何方舟嘴上说着沈无疾这里不好,那里配不上,可归根结蒂,都是为了帮沈无疾兜关系,哪儿能是真为了贬低自家孩子。
孩子再熊,也是自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啊,当年要兜着他救人,今日要帮着他娶妻。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方舟察看着明庐神色,正要再说上沈无疾当年为洛金玉如何如何的事儿,忽然听明庐问:“沈无疾父母是什么人,何公公听说过吗?”
何方舟一怔,想了想,道:“这个,倒是没怎么听过,无疾很少提他父母。我们几人有些本事后,各自也都免不了俗,有回乡给家人送金银的,也有对父母耿耿于怀的,也有父母不在了,给他们重新修坟的。唯独无疾,被我们问时,只说父母早就死了,家里再没别的亲人了,不是很想多说的样子,我们自然不便多问。”
他说完,见明庐神色有些微妙,怕明庐认为沈无疾薄情不孝,忙找补道,“我觉得,倒也不是无疾寡义,他父母亡故时,他年岁极小,恐怕确实是记不太清了。我揣测着,大约是家乡遭灾了,灾荒,或者瘟疫之类,确实全家就剩了他一个。”
明庐听出何方舟的弦外之音,故意露出些许不以为然却又刻意遮掩的样子,挑剔道:“也没立个牌位祭祀?”
何方舟想了想,道:“牌位是没有,但他在庙里供了两盏长明灯,虽没写姓名八字——想来是那时年幼,记不清了——说还是和方丈说过,是供给父母的。”
明庐越听越觉得心头惴惴,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道:“哦。”
何方舟还要再多说几句好话,明庐已端起酒杯,“敬你。”
“不敢。”何方舟只好先执杯与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