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整理着被褥,忽然见到一只脚踩在上面,又狠狠踩出一个脏兮兮的足印。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君若广:“请你让开,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君若广挑眉:“哦!”他依依不舍地挪开脚,附身向他,压低声音道,“你倒是叫沈无疾又来给你出面啊。怎么不叫?哦,我想起来了,他被他干爹曹国忠踹南京去了。谁都知道曹国忠最亲近重视他,这回把他踹那么远,你以为是为什么?”
洛金玉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整理被褥,用绳索一一捆好。
君若广见他这轻蔑自己的模样就来气,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逼近了猖狂道:“因为曹国忠得罪不起君太尉!你以为一个沈无疾就算得了什么?他算个屁!他就是曹国忠的一条狗,曹国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你洛金玉又算什么,一条狗惦记的骨头!成天里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落魄?叫你那姘头来打我啊!叫他来啊!”
那时,洛金玉对沈无疾也没什么好感,他也并不知沈无疾私下里去大闹君若广家的事,只当君若广又在发疯,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君若广黝黑扭曲的面庞。
君若广见他这样,更气,却也总不能真在这动手打洛金玉一顿,只好提着他衣领重重一推,哼道:“我不和你这丧家之犬一般见识!你已被逐出太学院,立刻滚出去,学校清净之地,容不下你这样伤风败俗的无耻之徒!”
洛金玉不再理他,自顾自将行李重新整顿好,挑在肩上,就这么离开了太学院。
……
如今君若广有意叫洛金玉回想起那时的事,转瞬却又故作姿态道:“师生一场,早些听说你出了狱,你母亲与祖父母又皆亡,你再无亲无故,本也想着接济你一些的。虽然你那时候误入歧途,做了些不该为人做的事,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当年之事是怎样的,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猫哭耗子,令人恶心。”洛金玉冷冷道。
君若广一怔,随即笑道:“刚见你模样,还以为你在牢里磨了锐气,没想到,洛金玉还是洛金玉,一张口,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他面上和气,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却恶毒,“看来三年牢狱,家破人亡,也没叫你长多少教训。”
“牙尖嘴利比不上口蜜腹剑、心肠歹毒,且竟还毫不自知,”洛金玉平静地评价道,“既蠢且毒,沐猴而冠。”
君若广勃然大怒,正要发作,想要动手,却又想起沈无疾定派了人暗中保护洛金玉,便忍着气,仍笑眯眯的,改口道:“既遇到了,不妨进来喝杯茶,这酒楼是我姻亲岳丈开的,前几天才开张,请了翰林学士题的匾额。哎,你可知这酒楼名儿是哪来的?”他自顾自说得起劲,言语之间洋洋得意,“过年时,我又添了一个儿子。”
洛金玉看着他这模样,其实也不知他究竟在得意什么,得意岳丈开了酒楼?翰林学士题了匾额?还是又添了一个儿子?
这些事值得如此得意夸耀吗?
洛金玉觉得他这人实在……既蠢,且毒,偏偏还俗,庸俗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陈年棺材的腐朽恶臭,相由心生,一张脸也看着就觉丑陋。
洛金玉甚至不知道世间怎能有这样的人,实在令人震惊。
君若广见洛金玉不说话,眉目之间隐约竟露出些许疑惑与疏远清高,心中冷哼一声,嘴上继续道:“其实还是更喜欢你的字,”他看向洛金玉的手,笑道,“不如你替我小儿子题个字?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只要你这手能写出字来!
君若广再如何装样,也掩盖不住他眼中狰狞阴毒之色。
他自然知道洛金玉写不了字了,所以才这么说……
这不识好歹的洛金玉的手就是他重金托了关系,叫人在牢里给弄断的!
你洛金玉不就仗着自己一身才名吗,叫你书也没得读,字也写不得,家破人亡,一身污名,我看你还傲什么狂什么!
君若广在心中猖狂大笑,眼中也染上了笑意,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他见洛金玉仍然不说话,便回头朝候在酒楼门口的小二吩咐道:“去拿桌子与笔墨纸砚来!”又仰头对着二楼窗口那群朋友高声道,“都来!子石要送我小儿子字画!可是千金难求!”
那群纨绔只知洛金玉入狱过,却不知他手受过折磨不能写字了,闻言,虽也不知君若广嚷着要给洛金玉难堪,却是让人写字儿这有什么好难堪的……但略微放下些心来,缩回脑袋,在包厢里窃窃议论,觉得或许君若广只是硬撑面子,其实心里也怕沈无疾,所以说是去给洛金玉下马威,其实是去缓和关系的。
一群草包议论来议论去,最终道:“去吧,我们不说话,站远点看着,也不得罪君若广,也不得罪沈无疾,都是记仇的。”
他们这才出去包厢,下楼去门口,见着洛金玉,犹豫了一下。毕竟其中也有一两个是曾经太学院的学生,和洛金玉有过几面缘分,不好装不认识,便匆匆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洛金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君若广招呼来一大帮子人,还有小二手脚灵活地搬来桌子,拿来笔墨纸砚往上摆好,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君若广笑道:“请吧。”
洛金玉道:“我的手果然是你让人故意弄的。”
君若广讶异道:“你说什么?你的手怎么了?”他恍然大悟,“你的手不能写字了吗?怎么回事?”
洛金玉看耍把戏的猴子一般看着他,又觉得猴子都比他好看多了,心中厌恶,收回目光,扭头又要走。
君若广急忙又拽住他不让,高声道:“怎么了?子石,你手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自出狱就直奔沈公公府上去了,从此深居简出,寻常人都求见不着你,这你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只知司礼监掌印沈无疾沈公公待你千恩百宠,待你如心头宝玉,本也放心了,哪知你原来受了苦吗?”
洛金玉:“……”
君若广自然是故意的,他在这人群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头先闹着摆桌子叫朋友,早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如今又高声喊出这些话,就是要让人尽皆知洛金玉与沈无疾那见不得人的荒淫勾当,叫洛金玉那点子底细全暴露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