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在心中得意大笑,面上却越发柔顺,作出一副为情委曲求全、温柔小意的模样。他是在外装惯了样子的,一旦有心扮起来,便是叫人明知他真性情,也会在当时忍不住着了道儿。
这令洛金玉更是无措,半晌才回过神来,别开眼去,不看沈无疾。
若是平日里,洛金玉一介坦荡书生,心怀清风明月,与人说话,无论对方是达官显贵抑或贩夫走卒,风雅书士或鼠端小人,他皆是直视双目,哪会是这样子刻意躲避。
过了会儿,洛金玉稳住心神,缓缓道:“那眼前这位宋凌,是别人寻来的替身?真正的宋公子难道已经被幕后真凶捉走了?”他皱眉,想到正事,便一时忘了刚才的暧昧氛围,又看回沈无疾的脸上,问,“那宋大人的其他家眷是真是假?”
见他认真,沈无疾也忙作出再正经认真不过的模样,道:“你别急,咱家已叫暗探去一查究竟,你在这儿急也没用。且不说其他人是真是假,眼前这必然不是真的。可咱家又很疑惑一处……”
沈无疾说到这里,并不继续说下去,等着洛金玉接。
洛金玉确也与他有默契,接着他的话道:“若是幕后真凶有意为之,又怎么会找一个漏洞百出、如此轻易就被我们看穿的替身?”
两人皆不解其中道理,一时陷入沉思。
沈无疾想来想去,忽然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曹国忠说过的那个所谓的能夺人身躯的修仙之人……
!
突如一道闪电劈入脑内,沈无疾讶然看向洛金玉。
洛金玉一怔:“你想到了什么?”
“我……”沈无疾的神色极为质疑,他欲言又止,半晌,道,“金玉,咱家可否再看一看你脖后胎记?”
洛金玉不知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儿去,若是换了以前,必然以为这人又是在浑水摸鱼,可如今洛金玉想了想,点点头,便在沈无疾面前转过身去,略低着头,将头发拨开,露出白皙的后脖颈来。
沈无疾定睛看洛金玉那狐形胎记,心中大惊。
先前他与那假宋凌扭打时,仿佛、依稀……见着了那人从衣领间露出了些许痕迹,也是这位置。只不过当时混乱,也没看全,沈无疾一视而过,并未在意。
如今一想,竟是越想越……
洛金玉见沈无疾许久没说话,偏过脸去,低声叫道:“沈兄?”
沈无疾回过神来,忙帮洛金玉将衣领与长发整理好,自个儿绕去他眼前,有些犹豫道:“有些话,咱家怕说出来,你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洛金玉道:“你但说无妨。”
“你又不信神鬼妖异的事。”沈无疾赶忙补道,“咱家也和你一样,不信。”
洛金玉不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信不信是一回事。你若知道什么,不妨先说出来一并参详。”
沈无疾没什么好瞒洛金玉的,可这事儿毕竟也是秘密,身后不远何方舟与一众锦衣卫可都还在呢。他便拉着洛金玉先离开了前院,去了自个儿的中院偏屋里,屏退人都去院外,这才斟酌着道:“曹国忠……他曾和咱家说过一件事儿。”
见曹国忠都来了,洛金玉越发迷茫。
沈无疾叹了声气,道:“曹国忠他也不知是否昏了头,称他寻得过一个自称知令死人复活、白骨生肌之秘法的修仙之人。”
洛金玉:“……”
“咱家姑且一说,你就姑且一听。”沈无疾道,“曹国忠说,那修仙之人来自一玄门秘境,偷学了许多禁术,被玄门追捕,这才夺人身体,躲在了他的门下。后来,那人暴毙于密室之中,这事儿才没了后文。”
洛金玉正震惊于这世间居然当真有人懂白骨生肌禁术,又听得沈无疾道,“曹国忠说,那人夺舍的躯壳脖颈上有一狐形印记,他记得,与你颈后胎记一样。咱家本以为曹国忠是信口胡说,或者是他瞧错了,可咱家前头和那假宋凌扭打时窥得一点,好似他脖子上同样的地方,也有这印记……但尚不能确定,还得再仔细比较,方才能下定论……金玉?金玉?”
沈无疾说完,只见洛金玉神色恍然,且混杂着迷茫与悲伤、震惊,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模样,顿时担忧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想这世间是当真有如此凑巧的事,还是说令死人复生的秘法玄门当真存在?!
洛金玉一时间浑身血气翻涌,脸色越发苍白,眼角泛红,被傍晚的凉风吹过宽袍大袖,听不进沈无疾说的其他话。
洛金玉自出狱后立刻投身沈无疾府上,本就是处心积虑,为了拿到彭祖小印去投玄门,偷学秘法复活因他这不孝子而枉死的母亲。
可其实若真要说起来,洛金玉本来是不信这些的。
沈无疾也说过,洛金玉曾经极不信神佛鬼怪之事,还曾写下《问石佛》等文嘲讽世间装神弄鬼之徒与盲目信服之辈,又哪里会真因一本偏僻古籍中的寥寥数语而改了自己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