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宋凌非彼宋凌,九尾灵狐宋凌刚占舍不久,与这副躯壳尚在融合之中,一时之间,去哪里背他见都未曾见过的账本?
他却也并不慌张,只是低头不语,过了会儿,他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他这样说,那两人并不惊奇,宋老夫人关怀道:“可是还在哪里不舒坦?”她看向明庐,歉意道,“明少侠见笑了,我这孙儿自幼体弱多病,胆子也小,恐怕是受了惊。”
明庐也正是这样想的,笑道:“既如此,也不急于这一时。正好让大夫开了压惊药,嫂夫人们好像是煎去了,等会儿给小少爷喝了,今天好好休息,明日里再说也是一样。”
彼此又说了几句,明庐便不多话了,和宋凌一左一右地陪着老夫人去宋家家眷房外,明庐一个外家男子不便久留,叮嘱几句,就转身走了。
宋凌陪着宋老夫人进屋去,刚关上门,就听到老夫人问:“凌儿,你为何不肯背账本?”
因为本座见都不曾见过。宋凌在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不说话。
那老夫人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你自小性情谨慎,考虑周全,会有顾虑,也是自然。然而你父亲与二叔之事……背后浑水莫测,官官相护,权权相压,我们家又本就人丁稀薄,如今就剩得这几个人,若非有明少侠相助,我们今儿便已丧命城外。除了相信他,我们又能怎么办?孤儿寡妇的,本还想上京鸣冤,现在却知,这恐怕比登天还难。”
宋凌垂眸,眼珠一转,轻声道:“孙儿愿与明少侠一同进京。”
宋老夫人怔了怔:“怎么……”
“孙儿虽怯懦,可父亲与二叔死得冤枉,家中唯剩我一男丁,若我仍与往常那样,躲在祖母与母亲、叔母羽翼护卫之下,岂不是有愧父亲平日教诲,令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宋凌道,“前路虽茫然艰辛,可我即便拼死一搏,哪怕不说为父亲与二叔沉冤昭雪,也要继承父亲遗志,为晋阳内外千万百姓而锄奸邪!”
宋老夫人本也是明大是大非的人,否则也不能抚养出一对为民请命的儿子,如今她见一向怯懦优柔的孙儿竟有此志向,恍惚间像是又见到了儿子年少时意气风发说要为国为民的模样,不由得老泪纵横,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宋凌劝慰她一阵,先令她缓和心绪下来,又道:“因此我想与明少侠一起进京,无论如何,有我在,便是届时要击鼓鸣冤,也比由明少侠去要来得更令人信服。”
宋老夫人点点头,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又担忧道:“只是你自幼不常与外人来往,更从未一人出过远门,奶奶怕你会……”
“父亲与二叔过世,我便是家中支柱。”宋凌正气道,“我又岂能再与以往一样,只知躲在女眷身后?”
宋老夫人极其欣慰,又眼中一酸,道:“好!凌儿不愧是奶奶的好孙儿!你父亲与二叔泉下有知,也……”她想起二子,又难受起来,几度哽咽,说不出话。
宋凌只好又劝她一阵,加之花言巧语,终于令宋老夫人打消所有疑惑顾虑,答应让他与那位明少侠一起进京。
“路上也怕有变,届时我们都不在,你一人应付不来,因此多的不让你带,你只需将脑中账本记牢便可。”宋老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但也怕只你一人之言,无法取信于人,你且还是带上这一封邙山匪首与晋阳守城总兵的来往书信,平日里贴身仔细收好,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别示于人前,省得多生波澜、惹来祸端。切记,此次进京,或许明少侠会带你去见些重臣贵人,你万万不可见人便信,你父亲说过,晋阳邙山之事,背后便是有京中重臣作为靠山,方才令他寸步难行。”
宋凌点头,将信贴身收好。
宋老夫人又细细叮嘱一阵,末了,拉着孙儿的手道:“凌儿,我宋家世代皆是诗书礼仪传家,虽无金银巨富,却拥寒窗书墨、忠义风骨,你祖父去得早,他临终前叮嘱我将你父亲与二叔好好养大,令他二人做于世于民有用之清流,我想,我大约也还是不愧你祖父之托的。如今你父亲与二叔已去,祖母狠心,将你也……”她偏过头去,哽咽一番,方才继续道,“凌儿,非祖母心狠,也非祖母非得为一双儿子争得道理,祖母争的,与你父亲二叔所争的东西是一样的,不过是争这世间的昭昭天道,争一方百姓的安稳喜乐,争我宋家世代所读书中的一个‘理’字。”
宋凌到底也曾是卫道之士,听得这慈蔼老妇所说,心中也有所感触,暗道,我好歹也算借了这“宋凌”躯壳一用,与这老妇算是有因果缘分,此行虽我是为玉儿而去,可既然顺路,若是还顺手,便帮宋家一把,为他们伸了这笔冤帐,也不算什么大事。
再者说了,说不定玉儿见我如此,也会对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