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沈无疾抬膝对着这人的肚子便是狠狠一顶,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又骂道:“还拿君亓来威胁咱家,你怎么不请天王老子来?咱家忍你一次两次,你还当咱家真怕了你,我呸!咱家告诉你,咱家不是洛金玉和他娘那好的性子,这事儿到此作结也就罢了,你若仍觉得不够,咱家却也不怕,无非奉陪到底罢了。你今日若敢请天王老子来把咱家锁到十八层地狱里去,那咱家只要有朝一日出来了,都得将你全家扒皮抽筋,扔到油锅里去,你试试!”
沈无疾也不是呆子,他虽能为了红颜一怒夜闯他人宅府,可若能不在此事上招惹到君亓和曹国忠,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洛金玉,于他,都是如此。可即便如此,他的这番话虽是要人息事宁人,却也不是作伪。他沈无疾性情向来如此,并非不愿意于人于己都方便,甚至于先退一步都可以,但若对方以为他是怕了,继续步步紧逼,那他真恼怒了,能干出什么事来,他自个儿都不知道。
这人遭沈无疾唾面之耻,自感是遭受了奇耻大辱,脸皮一阵抽搐,可却自知此刻再激怒这个疯子,一家老小恐有性命之忧,便忍着辱和痛,当着父母妻儿的面,往沈无疾面前一跪,低声下气道:“下官知道了,千错万错,全是下官的错,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还请公公高抬贵手。从今往后,下官绝不再敢寻洛家一丝麻烦,更没有天王老子一说,公公误会了。”
沈无疾冷眼看了他会儿,自然心知他实则不服,却也不在意,扔下一句“知道就好”便扬长而去。
待沈无疾离去,这府上老幼妇孺忙都拥上前去搀扶这人,又惊又慌。这人的腿脚仍有些发软,可起身后却振袖猛击身旁的廊柱,却在几下后觉得手掌剧痛,正要破口大骂,却忽又悻悻然停下,望了旁边的下人一眼。
那下人倒也机灵,见着眼色,忙小跑直至府门口探头左右瞧瞧,飞快地又跑回来,朝他道:“那阉贼走了。”
这人忽地仰面对着夜空破口大骂:“沈无疾你倒是有种别走!”他本还欲嘲沈无疾委实无种无后,骂沈无疾是曹国忠的一条走狗,笑曹国忠也不敢得罪君太尉,他沈无疾倒也清楚知道这点,可转念一想,又怕东厂耳目众多,自己今日受此大辱,骂几句沈无疾倒是不怕曹国忠有脸计较,恐怕曹国忠还得亲自和君太尉道歉,可若自个儿将曹国忠也牵扯着一并骂进来,得罪了曹国忠,君太尉那也不好说了。
这么一想,这人更是愤愤,满腔怒火,又觉得在家人面前丢了颜面,心中大恸,左思右想,咬牙恨道:“我不与沈无疾这疯婆子一般计较,明日里我定会去求太尉主持公道!”又似是宽慰家人,却实则是说给万一隐藏在附近的东厂耳目听,正气昂扬道,“你们都别担心,不要慌急,这沈无疾无非是仗着曹公公的威势胡作非为,却也想必不是曹公公本意,曹公公与太尉向来关系甚好,政见一致,相互扶持,一并抵御那些个于社稷有害的毒虫,而我是太尉的亲侄儿,曹公公若知道沈无疾如此羞辱我,羞辱太尉,必定也饶不了他!只是可惜曹公公干儿众多,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疯子!”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委婉地“敲打”曹国忠一阵,好教曹国忠知道,他身后是君太尉,而曹国忠可万万没有必要为了沈无疾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干儿子得罪自个儿得罪不起的人,省得在朝廷里平白失去一位势均力敌的朋友,而多了一位后悔惹恼的敌人。
这人骂骂咧咧了一阵,又说现在就要去君太尉府上求个清白尊严,否则不如一头撞死,又说沈无疾若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必定撕了那张女人脸。倒是他父亲委婉地低声提了句万一沈无疾真去而复返听到了,怕家中又不得安宁,这人顿时心中一惊,讪讪地越骂声儿越小,好歹算是被家人劝了下来,各回各院去歇息不提。
翌日,这人倒并未去君太尉府上,毕竟他虽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太尉亲侄,可君太尉家大势大,亲侄众多,又不怒自威,与这人其实并不怎么亲近。这人怕吃闭门羹,便先去了另一位叔叔君路尘面前,二话不说,先倒地就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小一个时辰也没将事儿说得让君路尘明白,倒是将他自己说到了伤心之处,自觉颜面尽失,痛不欲生,没脸苟活于世,便解下自己的衣带,爬到一旁的凳子上,踮着脚使劲儿去够房梁,嚷着不如死了干净!
君路尘倒是向来疼他疼得紧,急忙招呼着一旁的儿子君若清一同去拉扯他下来,叱喝道:“你倒是好好讲话说清楚,都是成家立业了的人,怎么就到要死要活的份儿上了?”
这人——君若广也不坚持悬梁,被两人一拉就拉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以袖掩面,痛声道:“有什么好说的,再让我说一遍,我是如何被沈无疾那条阉狗羞辱的吗?如今我在父母妻儿面前颜面全无,一众下人也都看得我遭欺凌的模样,再往外一说,别说我了,就是叔叔你和太尉的脸面,都被我连累着,被沈无疾给踩在泥里糟蹋光了。我不死,我不死还活着做什么呢?我不死,我不死难道活着看你和太尉陪着我一起被人嘲笑,被阉狗爬在脑袋顶上撒尿吗?”
君路尘顿时皱起了眉头,还未开口,君若清便也皱了眉,抢先道:“可你也说了,沈无疾并非无缘无故去你家捣乱,是你先欺辱子石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