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宫中张灯结彩,大摆宴席。
这是新君登基的第一年的年夜,自然要大办精办,方不落新君脸面。
这夜里百官齐集,后宫女眷们也会出席,沈无疾反倒不像平日里那样总着大红的衣帽穗子,他换上一身水绿色的锦服,连并冠子上的缨须都换了绿色的,取“绿叶配红花”的道理,陪衬贵人们。
他在司礼监换了这身出来,一众同僚自是赞他气度非凡,簇拥着他朝外走去,一路说些趣话。
直到了御花园,小太监踩着雪跑来,向各位大太监一一问礼,终了,对沈无疾道:“一切都好,贵人们已逐渐入席,只是皇上那儿得您去请才好。”
“还有半个时辰,过会儿再去请皇上。”沈无疾道,“诸位先去陪各位大人说说话吧。”
大太监们点头,相互使了个眼色,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朝殿内走去。
托前朝曹国忠的福,朝野上下一度对宦官恨之入骨,恨不能剐肉抽筋。
好在最后扳倒曹国忠一役中,沈无疾出了极大的力,这才力挽狂澜,救了这些不相干的宦官们一命。
只是到底关系微妙,双方都在相互试探。
沈无疾没去殿内,他打算慢慢走去皇上那边,却没走两步,便停下来,热情地笑道:“佳王,喻阁老,君太尉,新年好哇。”
迎面而来的正是先帝的侄子佳王、阁老喻怀良与太尉君亓。
前两位不论,第三位君太尉,他有一个族弟名君路尘,为太学学监,而君路尘有一子名君若清,乃洛金玉的太学同学。
洛金玉因出言讽骂君路尘而被逐出太学,后蒙冤入狱。
若说此背后无君太尉的手笔,沈无疾不相信。
“沈公公,新年好。”
这三位亦是亲热地朝沈无疾说着话。
佳王正是风流浪荡的年纪,又正是这样的性子,此时朝沈无疾眨了眨眼,揶揄道:“公公这个年,想必过得比往年如意。”
君亓问道:“王爷为何有此一言?”
沈无疾也作洗耳恭听状。
喻阁老年岁老,不若后生活泼,有些迟疑地望过去。
佳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公公还在这装样儿呢,本王可听说了,那洛金玉如今出了狱,进了公公府中,再没出来过。”
喻阁老努力凑着耳朵听了,茫然地露出“老叟不知道这是谁,也不明白你们是个什么意思”的模样。
君太尉倒是捋须一笑,但也未曾说话。
沈无疾作出不屑模样,道:“大过年的,给我添晦气呢。”
佳王笑道:“得了吧,沈无疾,跟我们这儿还装,好似满大京城谁不晓得你对人家洛大才子一片痴心当狗屎的事儿。”
沈无疾面露些许尴尬,欲言又止,好似被拆穿了说不得的心事。
“不丢人的,没事儿。”佳王宽慰他,“你这还是出了名的读书人呢,掉你个脸面,不是应当的吗?本王前些时日捧个勾栏小倌儿,还被甩脸子呢,本王不也看得开?”
沈无疾:“……”
佳王那是看得过开了,他原定王妃于婚前和穷家表哥私奔,不得不谎称王妃急病而逝,捧了个牌位过门;不多久,爱妾与王府侍卫有染得孕,不得不暗中打死,谎称又是急病而逝。
如今他看开了,不爱女子,改宠小倌。
却不料,金也送了,银也送了,到头来,那小倌跪着哭着,说自个儿心不甘情不愿,是被卖进来的,死也接受不了男子。
佳王见沈无疾不说话,继续劝慰:“这洛金玉如今无处可去,落得你手里,还不听凭你的拿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好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