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踏入这片迷宫般的竹林阵法时,聂秋仍然能够从容不迫地绕开那些用来障眼?的小机关,他大概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熟练得宛如本能。
竹海褪去,沉云阁浮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聂秋忽然止住了脚步,看向方岐生。
“生生,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和聂家断绝来往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见过他们,偶尔寄去东西,也不过是我用来还人情债的。聂迟兴许真心将我视作过亲生子嗣,我也曾将他视作亲生父亲,不过观念不合,终究是无法互相理解,这场漫长的折磨也终于告一段落。”
聂秋说道:“这世上我唯一视作家中长辈的便只有师父。师父一向温和,若是他知晓我有心仪之人,知晓我有归处,即使?他仍旧不喜魔教,也会不吝赞许,给出他的祝福。”
“不知师父知道你是常教主的弟子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聂秋顿了顿,说,“他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也无法亲眼?见到你。我家中长辈无法对你给出认可,虽然我从来没提过这些事情,但是我却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只恨不能像寻常夫妻成?亲时那般给你承诺。”
方岐生凝视着聂秋的双眼?,片刻后,很轻微地笑了笑,说道:“彼此彼此。”
他不畏流言,即使?聂秋也同为男子,他也不曾为此犹豫过,但是有些东西,他是给不了聂秋的。一场用以昭告天下?的婚事,他给不了;子孙满堂,他给不了;就算是聂秋所说的这些,双方长辈的认可,他也给不了,来时是如何干干净净来的,走时也就如何走。
遗憾也就是遗憾了,给不了就是给不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聂秋摇摇头,“可是,你不是将常教主视作亲人吗?我在?想,等见到常教主后,得到了他的认可,待一切尘埃落定,到时候,我再来向你求亲,如果你愿意,那么……”
方岐生想,他又?要打断聂秋了。
“不需要得到他的认可,以我师父的性子,他向来不喜欢循规蹈矩,也不会管这些,无论是谁,我就算胡诌个名?字出来,他也能说个‘好’字,反倒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真诚。”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应该问我愿不愿意,而不是想着如何让他松口答应。”
聂秋被方岐生这番言论彻底打乱了思绪,酝酿了半晌的话也没用了。
他只好被方岐生引着说下?去,抿了抿嘴唇,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问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之后,你愿意和我成?亲吗?你愿意与我白头偕老,生死不离吗,方岐生?”
方岐生答:“不愿意。”
像是一桶冰水浇头而下?,冰冷刺骨,聂秋怔愣了片刻,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犯晕,说实话,他在?说出这些话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结果,比如方岐生向来无拘无束,不想下?半辈子和同一个人绑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他都考虑到了。
不过,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方岐生拒绝得如此直白,如此干脆,毫不犹豫。
聂秋将眼?底的失落都藏好,极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低声?问道:“为什么?”
“聂秋,你同门的师长都看着,就不能对你自己更自信一点吗?以前那个传言中祸乱正道,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将几?方势力都耍得团团转的正道表率呢?”方岐生摸摸聂秋的脸,有意忽略了他那句小声?的“那又?不是真的”,继续说道,“身在?乱世,没人会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所以你不用等这些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我现在?就愿意和你成?亲。”
“当然,我希望你清楚,你是嫁到魔教来,所以应当由我来向你提亲。”
聂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方岐生的唇边看到一抹狡黠的笑意,然而他无暇去思考这些,满脑子都是方岐生那句“我现在?就愿意和你成?亲”,他恍然间?感觉如芒在?背,大抵是他的错觉吧,他怎么会觉得这空荡荡的沉云阁里挤满了人,用满是催促的炙热目光看着他。
“无论是谁向谁提亲,都无所谓。”他慢吞吞地斟酌着用词,说道,“你真的愿意和我成?亲吗?即使?你后半生都会被禁锢在?枷锁之中,无处可逃,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方岐生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聂秋的眼?角留下?一吻,“你真的愿意和一个恶贯满盈的魔教教主厮守终生,与正道相背离,从此再无回头的余地吗?”
发?丝在?脸上轻轻拂过,有些痒,聂秋眯了眯眼?睛,感觉到眼?角湿润温暖的触碰,他无端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除他和方岐生之外,什么人也没有,连鸟兽的声?音也听不到,但他却蓦地安心了,抬手按住方岐生的后脑,然后,庄重?严肃地亲吻了他的嘴唇。
“我愿意。”聂秋终是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什么时候来迎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