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方岐生带着周儒,还有醉欢门的段鹊,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了武林大会。
方岐生本来想趁此机会解决温展行,要他血债血偿,然而,聂秋用含霜刀挡的那一剑彻底将他的所有念想都粉碎,他只好夺走了?那柄象征着头筹的玉剑,在所有人面前折断,像是要折断这些所谓侠义之士的脊梁——事实证明,他也做到了,用全身而退来说明了一?切。
安丕才曾说过,他比起常锦煜来说,心气不?足,手段也不?足以震慑正道。
但?是安丕才死后,方岐生挑起了正邪两道的纷争,这?世间是战场,鲜血是昙花,刀剑相交时的嗡鸣是号角,惨叫声是擂鼓,而他亲手将帷幕拉开,从此争斗便永不?停歇。
聂秋受正道所托,跟随各方势力前往黄府,让黄盛葬身于烈焰,烧得辨不清面目。
于是方岐生就在后推波助澜,有意将线索提供给温展行,要这?个自诩正义的侠客去看看他心中所谓的真实,到底从哪一刻变得虚假,要他和聂秋彻底决裂,互相怨恨难解。
他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眼见着聂秋陷入死局,眼见着温展行成为新的替罪羊,他心里是没有任何动摇的,就像,他想,就像聂秋在他面前无?数次染血的神情,冷淡的,漠然的,好像不是血沾在了他脸颊上,而是雨水落了上去,惊不?起他眼中潮水的片刻震颤。
那是万念俱灰的神情,方岐生很熟悉,因为他每次面对清澈的溪水时就能看见。
不?是觉得人命轻浅,只是因为麻木了;不?是慨然赴死,只是因为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现在,所有人都告诉方岐生,那个曾经与你缠斗数年未决出高下,比你更加熟悉你的宿敌,是你无?比信任的右护法,是你愿倾心相待的枕边人,怎么不?叫他觉得荒谬?
既然黄盛还活着,那么安丕才肯定还活着,兴许线索尽头的常锦煜也还活着。
方岐生想,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聂秋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他委实很好奇,为什么黄盛明里暗里会替聂秋说好话,为什么季望鹤在他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松过口,却在聂秋成为了右护法之后,就连脾气都收敛了?许多。
他还很好奇,为什么那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大祭司,这?一?次会选择和他并肩而行。
黄盛仔细看完过后,从神像上跳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很快就直起了?身子,和方岐生商量道:“不?就是一句‘镇昆仑,守玉楼’吗?我们不是早就从张双璧口中得知,此处与昆仑脱不了?干系吗?这?种刻字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现在最要紧的是从这?些顽固不灵的村民口中得到一个最重要的消息,开启昆仑的钥匙在何处,常锦煜又到底进没进昆仑。”
方岐生承认,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比死而复生、和宿敌交往还要来得离奇的事情。
他很想问一句昆仑到底是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和那个早就断绝来往的镇饿王友好相处的,以及,为什么要说常锦煜在昆仑,黄盛口中的昆仑真的是他想的那个昆仑吗?
但?是现在还不?是问的时机,方岐生想,他刚刚的问题太多了?,实在容易引起注意。
唯有一?个办法获得黄盛的信任,最简单直接,那就是说出能够解决问题的答案。
方岐生抬眼,重新看了?看那尊枕在花簇间的神像,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玄武,此处可有纸笔?”他问道。
唐琢回道:“禀教主,属下无?能,之前的那封信还没来得及递出去……”
黄盛说过的,这?地方犹如天堑,如果不?是当地人带路,根本不可能走不?出去。
没想到,倒是在这种时候给他提供了?便利。方岐生面上不?显,将那封信从玄武手中要了?回来,拆开微皱的封口,展开宣纸的那一瞬,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好像在偷看自己所写的信一般,是一种隐秘的感觉,当然,那种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他很快便不?去想了。
在他意料之中,是写给聂秋的信。
所幸少年时候的方岐生也不?是个喜欢黏糊的人,信里只是将情况提了提,正好可以和方岐生现在所掌握的线索相对应,末尾又问了一?句聂秋那边的进展,说的东西都很正常,方岐生却能够轻易看出,这?不?是他正常写信时能够有的措辞,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亲近。
玄武找来了纸笔,方岐生蘸了蘸墨,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提笔添了一?句话。
“聂秋。”他如此写道,“不?知我何时才有幸再与你共赏山色。”
黄盛过来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五雷轰顶般的,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看方岐生,问道:“你难道就是用这种技俩骗走聂秋的吗?这?些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弯弯绕绕,所表达的意思不?过就这么一?句话,我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方岐生不?想说他是从周儒给段鹊的信里学来的,他将信重新折好,递给玄武,再开口的时候就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说这里的人将这?尊神像视作神明来供奉,那么,如果他们突然见到一个和神像的相貌分毫不差的人,你觉得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黄盛算是明白了,方岐生想利用聂秋,从这些村民的口中撬出些关键的东西。
他说:“你是人吗?”
“我是。”方岐生将聂秋这?两个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说道,“至于他,我就不敢确定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想,他可是有很多东西想从聂秋身上得到。
这?所谓的,再亲近不?过的关系,于聂秋而言,是最合适不?过的枷锁。
作者有话要说: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