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期末考试怎么样?我都忘问了。”
“当然是全科满分。”
“不要骄傲,小心栽跟头。”“你还不睡吗?”
“我睡不着。”
“那我们先安静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还没睡,再聊?”
“好主意。”
四十分钟后宋希白发来信息,“睡了吗?”
“睡了,但没睡着。”
“那我们打电话吧。”
结果一个电话打到吃晚饭。吃完晚饭周嫩开始犯困,躺在床上看到有一条宋希白的未读信息,回过去后又热聊起来,然后又通了电话,一直说到半夜。
这几天的同城异地就是靠信息和电话熬着,宋希白哪里能够满足,他要的是在身边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周嫩。
宋希白坐在画室里心不在焉地看着画板,稿纸只画了潦草几笔。突然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立刻接通——“弟弟,下午回来一趟。”电话里居然是宋初岚的声音。
宋希白立刻拉下脸,没好气地说:“不回。”说完要挂。
“那好,我让妈亲自找你。”宋初岚也没好气地说,听架势也是要挂。
宋希白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问:“回去做什么?”
“有个宴会。”
“哪些人?”
“很多人。”
“主办人是谁?主宾是谁?”
“主办人是陆家,陆家兄妹放假回国了,就想邀请我们聚一聚。没分主宾。”
“我不去。”
“你必须去,人家点名要你到场。而且宋大易不在,你现在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啊!”宋初岚造作地说。
“说具体的。”
“社交宴会都一样。分早晚宴,早宴明天上午开始,下午茶之后结束。休息两个小时开始晚宴。晚宴长辈晚辈分开,那时候你想走就走吧。”
“早宴完我就走。”
“妈会瞪死你,然后又要怪我没管好你。”
“这不是很好吗。”
“最后我去找周嫩撒气。”
“你敢。——知道了,晚上九点来接我。”
忿然挂断宋初岚,宋希白以报备为由立刻给周嫩打去电话。电话接通,一听到周嫩的声音,宋希白的手机就长在耳朵上了,一直笑闹到九点过才依依不舍摁断。他磨磨蹭蹭出门,走出巷子,过马路,直走再拐弯,看到来接他的黑色加长SUV。
车灯一闪,一黑衣人从副驾下来,打开后车门,等宋希白慢吞吞走近。终于坐上车,宋希白带上卫衣的帽子,脖子缩进衣领开始打瞌睡。老城区路窄车流多,九点半不算晚,SUV走走停停,几十分钟才上环城高架。
上高架就舒服了,车开得飞起,橙红的路灯隔着眼皮一明一灭,吵得宋希白睡不着。他睁开眼,又想给周嫩打电话,但忍住了。昨晚上他们聊了通宵,说好今天中午补觉,结果宋初岚的电话让他没忍住,一聊聊到出门前。
不能再打了,周嫩要养病,首要一条就是多睡觉。宝贝她就为她着想,不能只顾自己任性。宋希白说服自己,继续打瞌睡,渐渐的也睡着了。
SUV继续行驶了一个半小时,车厢里响起柔美的音乐。宋希白醒来,揉揉眼看向窗外,只剩下两种颜色,天空的深蓝和树林的浓黑。
“白少爷,马上就要到了。”一个声音混在音乐里说。
宋希白打了个呵欠,坐起来一点。拿起手机看到周嫩一小时前发了条晚安,并让他别回,要他早点休息。宋希白心头一暖,露出笑容,还是回过去“晚安”。
SUV缓缓停下,宋希白深吸一口气,不等人开门,自己就打开门跳下车。他两手插=进衣袋,低着头匆匆走进门廊。门廊有点宽有点长,通向正屋侧门,色调偏深,顶灯地灯相互映衬,不亮但清晰。一个体面的中年男子站在入口里面一点,微笑着恭候宋希白。
“白少爷。”男子他躬腰问候,等宋希白从身前走过,跟随在后。
“我爸妈睡了吗?”
“夫人在屋里等您,老爷已经回屋休息了。”
“阿泰,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就在这里吗?”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宋希白和阿泰同时看过去,情绪复杂地叫道:“爸?”“老爷?”
“爸,你怎么在这儿!”宋希白赶紧站住脚,让宋爸走到前头。
“我刚才一直站在阿泰旁边,你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对你招手了,没看到吗?”宋爸个头高,年轻时消瘦,中年后开始发福,现在控制得不错,气质依旧在,但肚子平不了了。他穿着一身浅色套装,照理说在黑暗中应该很显眼,但宋希白和阿泰愣是没看到他。
“是我挡住了老爷。”阿泰低头致歉。
“你站在另一边,没挡住我。”宋爸有点不开心,但早就习惯了。他招手让宋希白过去,拍着儿子的肩问:“怎么样,最近还不错吧?”
“很好。”
“考试怎么样?”
“全科满分。”
“嗯,好。快点走,你妈等你呢。”
“其实不必等我的。”
“你不经常回来,我们多看一眼是一眼。”
“爸,这样说有点不吉利。”
走进屋门,是一间几十平米的小厅,类似玄关,四壁饰金棕色唐风丝绸画,头顶是红木藻井,向上延伸三层,中间吊一盏八角琉璃灯,小厅四角摆着半人高的白瓷花瓶,插应景的梅花枝若干。
宋希白脱掉外套递给阿泰。打开丝绸屏风梭门,穿过博物架围成的走廊,走进廊边的第一个房间。宋妈就在房里,穿一袭紫色睡袍,优雅地躺在棕色梨木罗汉床上。罗汉床是唐朝古物,家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至今仍旧坚硬纹理细腻柔美。
宋妈从脸蛋到身材都保养得极好,宋希白进来后她懒懒看了一眼,继续指挥坐在罗汉床边的一个女佣织毛衣。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宋妈是烟酒嗓,有点性感。
“寒假作业有点多,我按天数分配好了每日要完成的任务。做完今天的份就已经九点多了。”
“你一个人回来的?”宋妈没看他,慢悠悠地问。
宋希白怔了一下,点点头,“是的。”
“嗯,你上楼休息去吧。明天八点半起床。”
宋希白愣愣转身,忽然又转回来,对宋妈说:“今年春节我不回家。”
宋妈终于认真看了看他,下巴向前微微一抬,“问你爸,看他同不同意。”
宋希白左右看完没找到他爸,问阿泰:“我爸是不是先走了?”阿泰也帮着找了一圈,点头说:“可能是吧。”
“宋希白,我不在这里吗?”宋爸浑厚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宋希白循声看去,发现他爸就坐在罗汉床旁边的太师椅上喝茶,方位异常显眼,但不出声就是发现不了。
“不回来过年?是买不到回家的票?还是工作忙要加班?还是老婆让你去她家过年?”宋爸被自己的亲儿子无视两次,真有点生气了,劈里啪啦地问道。
宋希白竖起三根手指,并说道:“回来也不是我一个人。”
“那是几个人呀?”宋妈幽幽地问。
“和周嫩一起。”
宋妈轻轻一笑,“知道了,你先上去吧。”
宋希白退出房间,一声不吭地走出走廊,踩上楼梯后才小声问阿泰:“你看我爸妈是什么意思?”
“是时候会一会那个勾走我们宝贝儿子的女人了。”阿泰说,“大概是这种意思。”
“是好是坏呢?”
“您看岚少主对周嫩是好是坏?岚少主是小号的夫人。”
宋希白脸色陡然凝重,“行了,你别跟着了。”说完两阶一步跨上楼。阿泰转身下楼,没几步又听到白少爷在上面喊:“我房间在哪里?”“三楼南面第二间,棕红色巴洛克木门。”
第二天早上八点,阿泰电话叫醒宋希白。宋希白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嫩发“早安”,然后走到阳台上,拍下屋外被晨雾笼罩的绿草地和远处的树林发给周嫩。
八点半穿着便服下二楼吃早餐。今天要出门,早餐从简,所以选的是现代简约风格的餐室。宋初岚和宋妈宋爸已经在了,宋希白也入座,四人拿起餐具。这是张四人小餐桌,所以毫无存在感的宋爸不难找。
半小时吃完早饭,四人又分头上楼换装,一小时后在一楼中玄关集合。宋希白身穿深灰色修身西服套装,里面是蓝色牛仔衬衣,无领带,领口扣到最上一颗,西装左胸口偏上有一个镶满各色宝石的蜘蛛胸针。他头发梳得齐整,皮鞋擦得油亮。
宋初岚也是一身西装,黑色男款,绑一条孔雀蓝和式腰封,里面没穿衬衣,消瘦的锁骨一目了然,西裤又长又阔,露出一点孔雀蓝高跟鞋尖。宋妈也是西服套装,紫色绸面,经典款式,全套珍珠首饰。宋爸嘛,没人注意到他穿的是什么。
十点过五分出发,宋爸宋妈一辆车,宋氏姐弟一辆车。宋希白和宋初岚罕见地没有拌嘴,十分普通地询问对方的日常。五十分钟后到达宴会地点,市第一高楼的顶层生态花园。
一出电梯,宋初岚开路,宋希白断后,为手挽手恩爱款款的宋爸宋妈保驾护航。接下来就是冗长的社交聊天环节,还好这次请来的都是老熟人,多了好几分随性,宋希白也能偷懒到处晃荡,拍照片发给周嫩看。
“我怎么看到赵要了!”周嫩突然说,就在宋希白拍给她一张喷泉照片之后。
宋希白把照片放大,果真围着喷泉的人群外围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像极了赵要!他连忙抬头朝喷泉那边看,发现那个年轻男人正微笑着朝这边走来——没错,就是赵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