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怎样天赋惊人的弟子牵扯到自己徒弟之时这份欣赏也会演变为警惕。
修行剑道最惧怕的就是被感情拖累。
虽不是当事人,但看过许多,经历过许多的云尧道君对此深有体会,情之一字,最为恐怖,剑修的心一旦生了业障,那便是无尽的后悔。
已然决定好好规劝徒弟的云尧道君冷着脸说出了他曾从别处听过,认为极有道理的一句话,“剑修不需要感情。”
阮卿:??????
师尊,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需要感情。”少女僵硬重复,她没有想到面前之人能用一种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出如此没有逻辑的话语,“师尊,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情有很多种,手足之情,挚友之情,师徒之情,男女之情······您的意思是,这些都不可以有吗?”
阮卿不是没有见过杀夫杀妻杀友,孑然一身,只为走无情道的修士,但她向来敬而远之,不认为这种道可取,说是无情而为,但到最后,最容易滋生心魔的反而是它。
连最基础的爱恨喜怒都缺失,对至亲至爱也能下手的人,如何会顾忌苍生。
修士最初的本心便是海清河晏,护自己所爱,护他人所爱,惩恶扬善,以供太平。
便是魔,也做不到冷心冷肺,手足,友情,亲情,爱情……他们的一生便与这些围绕。
即使再高高在上,阮卿也承认,在某些时候,修真之人与凡界的芸芸众生没有任何差别。
会爱,会恨,会怨,会怒,追名,逐利······
少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这不意味她愿意去做一个满心无情道,抛弃自我的“圣人”。更何况,这“圣人”哪一天说不定就成了这天下最大的魔头。
所以说师尊该不会真的修无情道吧!!!阮卿惊恐想到,可她也没听过有这方面的传闻。
只是说道君天生冷清,不喜热闹,从未传过对方有拿谁祭天。
等等????让她想想,无情道中有没有拿徒弟当踏脚石的。
正当阮卿陷入各种各样不靠谱猜想的时候,云尧道君终于再次开口,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犹豫补充道,“只是男女之情,其他的情······想必不影响。”
应该不影响吧,他想了想曾经的故人旧事,皱眉思索,终究肯定道,“只有男女之情不可以。”
“为什么?”少女开始不高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宗内有这么奇葩的规定。他们又不是佛修,干嘛断情绝爱,抛弃六根,佛都没有这么绝对,只是规劝他人放下。
而且她要真这么做,师兄怎么办?虽然阮卿到现在也不知道师兄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所做的一切。
即使师兄到最后并不喜欢她,欢喜于别人,她也会强迫自己笑着祝福。
阮卿的爱从头到尾都是既疯狂又理智。
爱一个人即使既快乐又痛苦,但也终究是自己的事,她不希望被爱的那个人同样被痛苦束缚。
我喜欢你,与你无关,你不必觉得愧疚,毕竟世间没有任何一个道理是被喜欢的那个非要喜欢回去。
当然这都建立在另一人没有利用,欺骗或吊着自己的情况下,若是这种类型。阮卿非打断对方的腿,丢下魔渊剥皮抽筋,都不解她心中怒火。
少女气哼哼想到。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和师兄的感情挫折有可能不是双方哪一方的问题,而是师尊根本不同意。
“为什么?”她没有在乎对方冷得快掉冰渣子的脸,而是继续固执问道,“这种事总要有原因啊。”
“原因······”云尧道君大拇指不自觉在剑柄处摩挲,认真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纵使情非泛泛,也有可能不得善终,这种情会摧毁你的本心。”
“师尊可是?”受过情伤,阮卿打量着对方的脸色,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
她还是不能想象自己会跟冷心冷情的剑修魁首坐在一起聊这种小姐妹间的八卦情感问题,尤其是在对方看起来比她还要认真的情况下。
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只能意有所指,半遮半掩打听。
“从未。”云尧道君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意,冷着脸迅速否定。
甚至还极为谴责地望了面前少女一眼,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你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阮卿:……
行吧,是我的错,您高兴便好。
她在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继续不死心问道,“既然未曾接触,师尊便是有些绝对了,仅凭些许传闻便将一事否定,岂不是过于武断,有情无情,还是要随本心。”
“随本心吗?”云尧道君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出乎意料地恍神,一些早已被隐藏于心底的秘密浮现在眼前。
“哈哈哈哈哈,云尧,习剑随心即可,你再想这么多,将来可就要抛弃狂放不羁,成为一个讨人厌的老古板了。”
“闭嘴”
总比你这个短命鬼好。
“云尧,别生气,笑一个嘛,等到来年,我带你去看我们赤阳的枫叶。那家伙,遍山遍野,可漂亮了,你我兄弟到时饮酒比剑,岂不快活。”
“聒噪”
不是说好一起去看枫叶吗?
“云尧,我这次是真的栽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随意。”
反正帮不帮你都不会改变心意。
……
“云尧,我要死了,原来情真的能杀人啊,我习了那么多年的剑,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心却是最为薄弱的地方。”
“咳,云,云尧,我只是累了,就让我睡一会,就一会儿。”
骗子,你的睡一会儿原来这么久吗?久到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铺天盖地的猩红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夜夜纠缠。
鲜血流淌过白玉铸成的阶梯,阴冷又黏腻,即使拼命用手去擦,也擦不净,挡不住。
清音,你赌输了。
云尧道君沉默回忆着过往的一切,面色仍是一片平淡,可只有自己知道,他心上的空洞正越来越大,大到足以将一切痛苦悲伤吞没,让他变成外界那个无欲无求,冷心冷情的剑修道君。
阮卿说的没错,他是没有经历过,可却终身被这个字眼困扰。
他的对手,他的挚友为了追寻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而被师门抛弃,被人人喊打,最终一无所有,在他的怀中化为一滩血水。
连想要给他做个像模像样的坟冢都不可以。
如今想来,着实讽刺。
面前的少女既然已经拜入他的门下,那便是他的责任与玉京峰未来的希望,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徒弟走上和清音一样的老路。
最好的办法便是彻底从根源拔出。
云尧道君认真注视着还固执仰头等待回答的阮卿,唇角如当年安抚兄长一般勾勒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你会懂得的,世间种种,唯情伤人,为师是为你好。”
即使要怨,那便去怨吧。
只要你能安全平稳渡过一生,不要再落得他那样的结局。
“就算你想反对,那也等站在和我同一境界再来反对。”云尧道君没有在意对方想要反驳的不满,只是继续冰冷开口,“我收你为徒不是想让你将心思花在那些没有丝毫用处的方面。”
他曾欣赏少女言语的灵巧锋利,如今却觉得话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过多的情感,对你的拔剑不利。”
“这是玉京峰内库的钥匙,有什么需要的,就从里面去拿。”
最后阮卿是带着一峰的财富茫然离开,她从来没猜到换了个师尊的第一天,不是督促她修炼,也不是警告她宗规,而是冷冰冰指出
“不允许谈恋爱。”
!!!!!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被自家师尊斩钉截铁态度搞得头痛的阮卿总结了一下对方话语,发现来来回回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男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她现在是真的担心哪一天云尧道君会为了让她一心修炼,不问红尘,丧心病狂到直接去重光峰替她解决根源。
思及此处,小姑娘抱着怀中外面见也见不到的极品丹药,痛苦地呻,吟一声,她真的不想断情绝爱,清心寡欲。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