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岁那年便没了母亲,起初父亲蔺清安告诉她,母亲奚闻慧是因急疾而亡,她“所谓的”看到有人来杀母亲,都是因体弱发烧,在病中胡思乱想所至。
一开始蔺溪信了,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很温柔且娇弱的女子,但母亲出事前几日的那晚,她看到的却是,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母亲,反手间就杀了数人。
病愈之后,蔺溪曾去院子里瞧过,四周干干净净,连泥缝里都没有半点血迹。
母亲亡故后整整一年的时间,她不疑有他,直到梦境中的那晚,她看到那些被武安侯亲手斩杀的人,耳背后有一个古怪的图腾。
相同的纹样,她也曾在母亲杀的人身上见过!
父亲后来又说,那些人只是拐子,专门偷孩子去卖,长安城中近日发生的失踪案都与这伙人有关,他们抓了蔺溪,大抵也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使然。
这一次蔺溪不信了,在被救当晚晕厥过去后,她隐约间分明听到,父亲对武安侯说。
“我决定退出了,我与闻慧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连她都护不住。”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那些人没在闻慧那里找到他们想要的,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再考虑考虑......”
“不了,我已经失去了闻慧不能再失去溪溪,况且闻慧的仇终究是要报的,天......夹带着私仇,我没资格再待了。”
“你若是担心溪溪,大可将她放到我这里,倾我江家之力,还护不住她不成?”
“放你这里?”
“那可不,我儿子......”
“呸!老匹夫,你要不要脸!”
“哎,你这个老东西......”
蔺溪到现在都不懂,父亲为何要瞒着她,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武安侯与她爹,绝非像表面看到的那般剑拔弩张,他们的行为更像是借由交恶,来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她父亲口中提到的,没资格再待下去的地方,或者说是某个组织更为妥当。
而她的母亲,表面柔弱,实际上身份同样也不简单。
这个组织是什么,蔺溪查了多年也没查到,但能有这般大本事将痕迹擦得一干二净的,背后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般想着,天也渐渐亮了起来,落了多日雨后,朝晖终绽华光。
蔺溪趿鞋下床,洗漱后又细细上了妆,照着寻常赶去膳厅和刚下早朝的蔺尚书一同用了个早膳。
期间蔺尚书欲言又止,喝一口粥看她一眼,夹一筷子菜,又看她一眼,像是等着她发问。
蔺溪也不说话,只管在蔺尚书看过来的时候,傻乎乎笑着。
直到用完饭,蔺清安也拿她没办法,纠结着脸,眼看看蔺溪着人端来茶具,开始慢条斯理地筛茶粉,这才憋不住主动开口寻问:“乖女,你这几日,睡得可好?”
蔺溪点点头,取下小炉上烧至二沸的水,缓缓冲涤着茶盏,“吃得香,睡得也好。怎么了爹?”
“陈健。”蔺尚书食指叩了叩桌面,接着道:“就是工部尚书陈永春的儿子,昨夜没了。”
蔺溪自顾自往烫好的茶盏里拨入些许筛好的茶粉,顺着他的话问:“怎么没的?”
“三更之时,上吊死在了自己房里。”蔺尚书顿了顿,忽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陈永春说他查到两日前,你和江绥曾在月茗轩殴打过陈健,娴贵妃得了消息便闹开了,道是歹人谋其弟性命,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蔺溪勾了勾唇角,执壶注入少量水,调着茶膏道:“我倒是巴不得彻查呢,谁知道陈健是不是忽然良心发现,以性命告慰那些被他折磨至死的少女亡魂。”
“你还有闲心点茶!”蔺尚书心头一跳,重新坐回去,压低声音说:“这事不会真和你有关吧?”
“怎么可能和女儿有关。”蔺溪再往茶盏中倒了些水,一边捏着茶筅击拂着茶汤,一边道:“尚书府守卫森严,我还能派人去勒死陈健不成。”
“也是。”蔺尚书扯了扯嘴角,看着她这幅全然与自己无关的模样,眉头却是没有舒展开。
陈永春这人最是阴狠毒辣,平日里那么护着陈健,人死的蹊跷,他还不得跟条疯狗似的,逮着人就不放,眼下陈永春已经有将蔺溪和江绥扯进去的念头,蔺尚书怎可能不担心。
蔺溪抬首看着他,忽然道:“您且放心,陈健这事牵扯不到女儿身上......”
她话中的笃定让蔺清安一愣,蔺溪已将点好的茶推至他面前。饽沫咬盏挂杯,竟在茶汤上幻出一朵乳白的牡丹,热气蒸腾,茶香味扑鼻,这一手水丹青,会的人已经不多了。
“爹品品,女儿手艺可有退步?”
蔺尚书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手中茶汤一晃,饽沫幻出的牡丹花瓣变了形,在水汽里一点一点变成了巍峨的山景。
连蔺清安都不知道蔺溪是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蔺溪笑着收好茶具,又缓缓地补充了一句。
“......同样,也牵扯不到武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