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恢复了曾经的记忆之后,她最害怕的是什么呢?
自打出生起,一直在被殴打,被遗弃,几天没吃饭时被摁进水缸里,最后被父母卖进花街,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那种贫困的时代,连垃圾也得物尽其用。
待在花街的那段时间,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
她在年纪尚小时,便看透了人世百态,纸醉金迷——那个会温柔的对自己笑着,传授她如何在这里活下去的游女姐姐,因为试图逃离,被当着她的面乱棍打死,沉进深潭。
后来,离开花街之后,千代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守护稻荷神的巫女,持箭守在神社旁,与各式各样的妖怪战斗,历经一次又一次的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的九死一生,她最终成长为了另所有妖魔闻风丧胆的罗刹巫女。
眼前是茫茫夜色,足下是万丈深渊。
她根本无法回过头,只能强迫自己努力再努力,熟练灵力,熟悉箭法,从最初的见到妖怪双腿打颤,到后来斩下它们的头颅时也能面不改色。
这种生活的意义…究竟何在?
后来的后来,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在她站在神社门口吹奏乐曲时,总觉得有某些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是错觉么?
千代放下玉笛,将头发束起成利落的高马尾,搁在单薄的巫女袍中的双手冻的有些发红。
她将双手的掌心相合,用力搓了搓,又呵了口气。
白色的雾气在面前萦绕,千代抓起弓箭,想去附近的森林例行巡视。
行出鸟居时,一抬头,发现天下渐渐的飘了几片细碎的雪。
原来……已经入冬了吗。
这是她来到神社的第几个冬天了来着?
平安历十七年,初雪。
千代结束一天的巡视后,返回时,在神社门口拣到了一只白狐。
它的尾巴蓬蓬松松的,像是窗外的积雪,抚上去的手感毫不逊色于天边柔软的白云。
白狐睁开眼睛,一抹幽深的金瞳静静凝视着她,胜过天边的朝阳或是霞光。
【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明明约定好了要执手共赴此生的,她却永远的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闭上了眼。
对不起。
没办法再继续陪着你了。
如果有彼世,我一定要变得温柔一些。
就算我此世像个浑身布满戾气和荆棘的刺猬,对谁都不会去信任,你却毫不犹豫的将我拥入怀中,也不在意是否会被扎伤。
我挚爱的,温柔的……夫君啊。
像是全身都埋在尘封的寒冰,又像是身处坠入深渊的过程。
伸出手掌,虚空中无法触及任何事物。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这便是她真正恐惧的事情么?
即使空有一身强大的灵力,却无力反抗神明。
巫女与妖怪的结合本就是亵渎神明尊严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容许的。
所以,即使惩罚是天罚到魂飞魄散,也不得不去接受。
……其实她一直以来所恐惧的,便是与以前一样再度失去。
“千代,千代!”
是谁?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眼睛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也无法回应对方。
是哥哥吗?还是爱花和羽衣?
大脑停滞了思考,唯有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样真实。
这样想来,前段时间也是一样。
她险些从这个世界上被洗去了存在,仿徨在有关往事轮回的梦境时,似乎也是这个声音一直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甚至……带着些许哭腔。
原来那位高大伟岸的绝世大妖怪,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