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政钰怎么也想不到,污蔑自己贪污,断送自己前程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虽然他在做的,也差不多。
找到父亲谋逆的证据,是皇上交予他的任务。
真是父慈子孝!方政钰自嘲地笑笑,在方至简的注视下,穿上长衫,回头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来人,捆上!”方至简冷着脸道,仿佛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触犯了法律,更不是他的儿子。
方政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无悲无恨,从容地伸出手,任由仆人将其绑上。
他虽为方家嫡子,但从小父亲从未关心过他,反而对外室所生的大哥方政琛极为宠爱,将毕生心血都用来培养大哥。
起初他以为父亲是看大哥早早丧母,所以更加疼爱大哥。可后来他的母亲积郁成疾,也离开人世,父亲依然对他不管不问,他便什么也明白了。
他在家里就像个借宿的客人,方府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提供衣食住行的地方。
孤独笼罩了方政钰整个童年,直到那抹红衣出现,他好像找到了爬出泥潭的方法。
但他终是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了,开始畏缩,他怕那抹亮光灼伤了自己。
刑部大牢常年阴暗潮湿,一进门,霉味扑面而来,押着方政钰的仆人皱了皱眉,宽慰他道:“少爷您先忍耐几天,老爷已经进宫为你求情了。”
方政钰双睑微垂,唇角尽是苦涩。
父亲进宫怕是想自己早点判刑处死吧?
他没有回答仆人,径直走了进去。
狱卒解开方政钰的手,将他单独关在牢房内。
为了缓解春潮,地上铺满了稻草,厚厚的一层,污垢暗藏,床铺上的棉被更是肮脏,方政钰不忍坐下,只得在地上找一处较为干燥的地方,静神打坐。
他并没有太多的愤恨,仿佛只是在苦行而已。
狱卒送的饭,方政钰不曾动过。
是的,他是怕有毒,怕自己的父亲下毒。
不知过了多久,方政钰听见背后有人在唤他名字,陌生而熟悉。
他徐徐转头,果然看见了那张明艳的脸,心头竟涌出一丝喜悦,但面上仍是平静如水。
起身时,他瞥见了舒锦芸身后的舒映,目光灼灼,欲语还休。
方政钰心生疑惑,自己与舒映根本不熟,也没说过什么话,许是他们两个都性情凉薄。
毫不意外的,舒锦芸是来宽慰自己的,但她根本不了解现在的情势,方政钰和以往一样,礼貌而疏远地回绝了她。
舒锦芸没有按照他预料,识趣地离开,而是留下了舒映,说是有话要与他说。
这是方政钰第二次与舒映单独相处,他们依然是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舒映先开的口,声音清冷微弱,像是用尽她全身的力气般,“当年那张纸条,我并未交给皇后。”
什么?!
方政钰震惊,双瞳放大,但仍没有温度,他一时怔在了原地。
那日的纸条不过简单几个字,“散学后元春街后桥见。”却是他最后的挣扎。
未得到回应的他,从此在泥泞中沉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舒映的道歉不绝于耳。
出乎意料的,方政钰很快就释然了,也许他已经习惯独来独往、孤家寡人,舒锦芸不过是年少的幻想罢了。
未等他回应舒映的道歉,就见舒锦芸急急跑进来,说是太后来了。
下意识地,方政钰出言让她们躲避,但舒锦芸拒绝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倔强。
看着舒锦芸与太后有来有往,他思绪万千。
原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或许说喜欢她,只是让自己贫瘠的一生,稍微有抹色彩。
不然自己也不会替那个男人卖命,自己应该恨他才对。
茅塞顿开的方政钰刚想出言相帮,远处传来人声,是自己为之卖命的男人,他识相地闭了嘴,今天他只是个配角。
“……朕愿意用他长子长孙的命,换他次子方政钰一命……”
皇上的话如雷贯耳,不知是为父亲与大哥的所作所为震惊,还是因为皇上死死护他。
方至简的办事效率极高,草草拟定个借口,便上书皇上,将方政钰放出来了。
可他如今是无处可去了,他被除去了祖籍。
他知道这也是皇上在护他周全,皇上的下一步必定是除去方氏和高氏,而他要想活命,必须和曾经的家人再无瓜葛,他竟没有一丝丝的不舍与难过,果然自己的心是冷的。
出狱后的几天,方政钰都与舒续实同住,在一个隐蔽的小胡同里,每天不理朝堂事,日子虽安逸,但他却觉得沉闷。
一日,他正在院中望着石磨发呆,舒续实罕见地过来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