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马车又一次经由夕阳的余晖,目睹两扇朱红的宫门开启。
晚秋十月,傍晚已经开始很寒冷,竹枝坐在她旁边,为她披上了一件浅碧色滚着银线的披风。
她看了竹枝一眼,竹枝没说话,依旧谦卑恭敬,挑不出任何差错。就在她要错开眼的刹那,竹枝忽然道:“郎君待娘子,一向是真心的。”
陆灵霏笑了一下,没有斥责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没有作答。
也许她比旁人更清楚这个答案,但那又如何呢?
马车在玄武门前停下,陆灵霏还愣了一下。玄武门确实离天子的含元殿最近,但由于某些缘故,并不经常开启,往日她随太夫人入宫的时候,大多走的是远一些光化门。
可她实在无心计较这些细节上的变故。
她谢绝了天子赐下的步辇,随着太夫人匆匆向含元殿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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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已经安座在高堂之上,他下手边第二个位置,也就是杨清的旁边,却仍然空空如也——今夜宴席的主角尚未出场。几个近臣的目光只是多余地抛向摆满炙肉果酒的案几。
代国公夫人和杜碧心竟然也在,剩下的,有的是陆明衍从前的老师,有的是宗室德高望重的老人——无不是唯杨清和天子马首是瞻的人。
到这里,陆灵霏已然隐约猜出了天子的意图。
但杜皇后没到场,“杨安”传闻中的亲生母亲万寿长公主也缺了席。这让陆灵霏短暂地失神,再回过神来,天子道:“阿姊和杨卿的爱子流落在外,朕和母后一直挂怀在心,寝食难安,如今终于找回,也算是了却了朕一桩多年以来的心愿。”
一众臣子都接连称赞天子的厚德,又宽慰杨清。
只是内心都很懵逼:从没听说过您杨大人和长公主有过儿子呀?
但这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如若天子今日站出来说:“朕觉着荫官水平都不行,自此以后,你们谁也别想给自己的儿子讨个官职。”
又或者杨清舍己为人,振臂高呼:“臣觉得权贵之家本就家财万贯,还得到天恩庇佑,不必纳粮。全靠家徒四壁的穷光蛋们供养朝廷,士卒的供给实在是跟不上。”
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大喊:“陛下三思啊!”
但现在杨清要认儿子,陛下要认外甥,就算儿子不是杨清的,又关他们什么事?
在场上的一片其乐融融中,陆灵霏抬起头,第一眼先看到父亲皱紧的眉头,第二眼看到了那个从山河图屏风后走出来身材挺拔高大的年轻男子。
场上安静了下来,连飞蛾扑向火烛的刹那,火焰灼烧翅膀的声响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太夫人骤然间面色苍白,感到一阵窒息。陆灵霏在她身旁,轻轻地扶住了她。
在万籁寂静中,她听见了杜碧心惊慌失措的声音:“陆明衍——你没有死?”
她侧过脸,和那个男子的目光不期而遇,在她移开视线之前,他对着她挑了挑眉,嘴角勾出一个莫测的笑。
陆灵霏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哐当”一下,紧张到有些失措。
天子威严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来,打断了杜碧心:“碧心,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你太过失礼了。”
杜碧心脸上一白,向天子告罪后坐回案几后,只是一双眼睛仿佛生在了陆明衍身上,紧紧地盯着他,一刻也不肯离开。
陆明衍起身,举着酒卮,先向天子一拜,而后又向在座众臣宗室拱手致意,“安,才识鄙薄,行为疏漏,在这里见过诸位。”
平南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只觉得天子的目光此刻正在他身上灼烧。
天子和杨清联手演的这出戏,一来让他的身份过了明路,木已成舟,朝堂上个个是人精,谁也不会再去追究。
二来,恐怕也为了敲打自己。他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忽然对妻子和母亲的做法感到由衷的怀疑。子嗣所以传宗庙,但如若没有出色的子弟,生逢这乱世,恐怕也只是为人鱼肉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_(:з」∠)_爆肝终于让他们见面了
快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