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霏整个人都惊呆了,佛堂外空空如也,陆灵霏今日带来的仆妇丫鬟,因为郑夫人有孕在身,本就多留在了郑夫人身边听候吩咐,只带了寥寥几个随她来这小佛堂点长明灯。此刻,那些仆妇丫鬟一个都不在。
陆灵霏回过头去看杜碧心同样面色苍白的脸庞——杜碧心为了找个机会送出这封给陆明衍的信,必然用了什么手段,将人都支开了。却不想正好被有心人利用。
大难当前,不是计较的时候,院子里的火势眼看就要蔓延到佛堂里——怕是等不到外头的人发觉此处着火,前来援救,陆灵霏和杜碧心就要烧成炭了。
陆灵霏和杜碧心迅速地退回到小佛堂中,将大门从里头死死阖上。
这才有时间来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来者不善。
杜碧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甚至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现下怎么办?”杜碧心咬着嘴唇问她,“平南侯府的人多久能找到你?”
陆灵霏瞪她一眼:“为何不指望着代国公府的人。”
杜碧心在她的淡淡嘲讽中醒过神来,轻声笑道:“我既然知道要支开你家的下人,难道还能大张旗鼓的告诉我阿娘我今日来护国寺么?”
形式越来越近紧急,陆灵霏甚至来不及沉思这场别有用心的纵火到底针对的是谁。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想起,在她小的时候,有一回随着太夫人到这护国寺偏院的小佛堂点香。那时她还是个贪玩的孩子,趁着太夫人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
这小佛堂原来是有一扇隐秘的后门的。
陆灵霏乐得几乎要从地上弹跳起来,杜碧心看到她面露喜色,知道还有转机,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多说,陆灵霏抓起她的手就要望那扇被严严实实地藏在佛像后的小门跑去。但在这之前,她想起了那个满脸血污被丢在门口的婢女。
她迟疑着向门口挪动,杜碧心却仿佛窥探到了她内心的想法,死死地反扣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斥责她:“你疯了吗?!火势汹涌,院中又有燃油之味,想来必定是人为。你此刻出去,岂非自投罗网?何况不过是一个下人,死了便死了,与你我何干?若你我能侥幸逃难,我必定厚葬她,还要恩济她的家人,行了吗?”
陆灵霏安静地听完她的一席话,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笑完之后就感到了内心一阵发寒。她确实不是圣人,也不会为了他人牺牲自己,但这样直白蔑视他人生命的话,听起来还是太过刺耳。
她和杜碧心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她从这时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不由反问杜碧心:“杜娘子与我又有何干呢?”
杜碧心的脸色可见地变得有些难看。
然后她就听到杜碧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凉丝丝的,像一尾蛇。“那不一样,你我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若陆娘子独自求生,匪徒擒到了我,我定将陆娘子和盘托出。”
真不愧是杜皇后的侄女。陆灵霏突然的就想到了这一点。
她冷笑,反问杜碧心:“杜娘子那时只怕已经变成黑炭了,何况——杜娘子扪心自问,这火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杜皇后深谙斩草除根,天子就来一招釜底抽薪。人家都说“贼夫妻、贼夫妻”,原来是真的。
杜碧心沉默了,屋外的温度越来越炽热,来不及多想,杜碧心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她将佛堂内所有能移动的物件都迅速地移动到了合拢的门后。杜碧心不愧是代国公府出身,虽然生得文静秀美,骑射工夫却是一流的。
竟然轻易地就移动了佛堂里盛放香油的大缸。
还不忘警告她:“杜妹妹,留得性命在,才能继续天真烂漫。是,我的性命和你当然没有什么关系。但你也不想想,你若是死了,平南侯夫人和你哥哥该有多难过?可别忘了,伯母还有着身孕呢?”
陆灵霏被她的话猛地激得脸上一红,她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她确实心善不假,但还没到认为随便什么人都比自己的家人重要的地步。
事实上,郑夫人和陆明衍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地位不分高低。
杜碧心见她态度终于软了下来,也微微笑了起来。
也许她和杜碧心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无知贵族女郎罢了,只不过她更认不清局势一些。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在杜碧心挪动、布置完毕的一瞬间,拉着她的手,钻过佛像和门的间隙,空间太过狭隘,铜墙铁壁贴着血肉之躯,着实有些痛。她来不及理,扑到了那扇生着斑驳铁锈的门前,伸手去扯门上的锁。
谢天谢地,这扇门被所有的人遗忘,没有人多管闲事地来给它重新配上一个完好的锁。陈旧枷锁,轻轻一扯,就松开了。
陆灵霏松了一口气,带着杜碧心游动过去。
这门看上去是向里开的,门扉被前面的佛像死死制住,似乎也是因为这个缘由,这扇门才最终被废弃了。
杜碧心犹疑地看了她一眼。
陆灵霏瞪了回去。
然后伸手一推,门轻轻松松地就向外打开了。门外是一处被废弃久矣的偏僻院落,竟然还是一处出不去的绝境之地。
陆灵霏也只是在年幼的时候偶然误入过一回,只有模糊的记忆,记得这是一处没有人来的地方。她只能期盼平南侯府的人这些贼人有机会仔细搜查她们之前赶到。否则她和杜碧心恐怕都只有死路一条。
杜碧心没说话,迅速地、矫捷地就带着她往外穿了出去。
还不忘低声嘱咐她:“将锁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