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陆灵霏变得更为沉默了,即使没有苑氏拘着,每日也不过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抄经,偶然去陪郑夫人用膳时,母女两人也往往相对无言。陆明衍派遣下人给她送来的书她都照单收下了,但却再也没起去找陆明衍说话的念头。
把自己往闺房里一关,常常就是一整天。像和谁呕着气,又像是窥探到一点不安的先机,便将自己缩进了壳里。瞧不见乌云密布的天,被淋不着倾盆的大雨。
苑氏看到陆灵霏这副模样,心中忧虑。她隐隐地知道陆灵霏是在为郑玉容的死挂怀,但她也无法断言郑玉容之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郑夫人也许嫌弃这个远房侄女丢了她的脸面,甚至太夫人可能为了不让杨家介怀动了手,但长安时下不宁靖也是事实。郑玉容一介女流寒夜赶路,遭遇不测若说是天有不测风云也说的过去。
但她不能将这些话放到明面上说。
还有大半个月就是除夕了,阖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年礼,两位已经出嫁的嫡出的女郎也不日要归宁,少不得要将屋子打扫出来,安排好一众伺候起居的下人。
因为郑夫人有孕在身,这些就都交给了陆灵霏去管。还是有一日平南侯和郑夫人提起:“临月不日也要定下婚事,虽说不指望她能嫁什么高门大户,该会的管家事项也该学一学。”
郑夫人虽然对这个庶女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在,也无意为难她,加上眼下她在意的也只有她腹中的胎儿,听丈夫这么一提,也就顺水推舟,可有可无地让陆临月和陆灵霏二人一同分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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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灵霏为人和气,即使遇上了偷奸耍滑的下人也不过是惩戒一顿了事。这样一来,府中下人间自然对她交口称赞,但也难免没什么威信,都觉得她年幼可欺。今天张三犯了事被罚,明日李四依旧照犯不误,后天张三屁|股上的伤好了,又继续阳奉阴违。
苑氏就说过她一回:“娘子不要看夫人平日待下温和,便以为夫人是凭着亲善手段将侯府管理得有条不紊的。”
陆灵霏听是听进去了,但是下一次处罚起犯事的下人来仍然狠心不足,显得格外拖泥带水。除此之外,倒也把侯府其他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陆临月管起事来倒是格外令阖府上下刮目相看。
不必说郑夫人从未正儿八经地教导过陆临月管家的事宜,便是陆临月身边的几个年老的嬷嬷管起事来也不大利索。但陆临月却仿佛在主持中馈一事上无师自通,最难得的,懂得赏罚分明。几天下来,原本侯府里那些眼高于顶都、不大看得上她的仆妇们也不得不对她的手段心悦诚服。
这一日太夫人跟前,陆灵霏和陆临月前来交待府中的大小事项。郑夫人也抱着个暖婆子看她们,身子有些懒。
太夫人听完二人的禀报,一笑:“五娘倒是个能干的。”
陆临月心头喜悦,但忍着不显露出来,只抿着嘴,轻笑道:“全赖母亲的教导。”
但她的客气话还没说全套,太夫人就已经转过头去看陆灵霏,嘴上不大客气,神色却殷切不容忽视:“灵霏要多学着点。”
原来夸她不过是顺带。
她便是做得再好,她们眼里头也不会有她。
一个生母犯了错被送出侯府的庶女,能有什么联姻的价值?长辈们嘴上不说,心里头都有着一把称,早早的就已经称出了陆灵霏和她各自的分量。
她不由心灰意冷,对管家一事原有的无限热情也在一瞬间降了下去。像有谁在热炭上浇了盆水,“滋啦——”的一声,冒起了白烟,朦朦胧胧的,瞧不清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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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小年前夕,陆明琛才从蜀地赶回了平南候府。太夫人厌恶陆明琛,平南侯夫妇待陆明琛却不薄,陆明琛一直视平南侯夫妇为亲生父母,连带的对陆灵霏这个年幼的妹妹也十分疼爱。
陆明琛此番回平南候府,太夫人托病,令他不必前去问安。郑夫人有孕,神思不济,只劝勉了他几句就让他自行离去。平南侯父子又有公务在身,因而他寻了一圈还是直接到了陆灵霏的绣楼。